學達書庫 > 匪我思存 > 裂錦 | 上頁 下頁


  他們到底是世仇,殺父之仇不共戴天。她恨簡子俊恨到哪一步,他就應該恨她到哪一步,不是嗎?或許他要把她培植成才,然後再來出手對付她,因為他的慣例是不對無用的婦孺出招;又或許他太閑了,於是把她當成寵物來調教,他這個人太聰明太無懈可擊,凡夫俗子望塵莫及,所以寂寞。

  她還真想不出自己是哪一點吸引了他,引得他肯相助華宇。她事後將三成股權劃進他名下,他倒還道了一聲謝,不知是紳士風度使然,還是真心實意。她倒是松了口氣,她還怕他不肯要呢。有了他做華宇的大股東,無疑是大樹底下好乘涼。

  她在公事上漸漸摸出了一點門道。她雖然不是科班出身,對這一行又不熟,可是有他在背後指點,明師出高徒。她雖然老是被他挖苦,可是經他親手調教,也多少學了他一點皮毛。眾人皆知她是易志維的親密女友,都肯給她面子,她應付著,倒還不吃力。

  她漸漸地把華宇往正軌上帶,雷厲風行地改革公司的體制,大批大批地將臃腫的機構人員裁掉。清算壞賬,將房產抵押出去,以獲取流轉資金。易志維在一旁看著,沒說什麼,可她知道他是贊許的。

  這麼一來,她不覺就忙起來了,易志維也忙起來了——他新近對一位漂亮的女律師有了興趣,窮追不捨。兩個人見面的機會少了,她就索性又搬回家去住了。

  家裡就算有萬般的不好,到底還是她的家。

  一回家就和繼母又吵了一架。因為她裁掉的行政人員中,有繼母的弟弟。傅太太早就對她有一肚子的不滿,只苦於見不到她,聽說她回家了,便氣衝衝地走進客廳:「大小姐回來了?真是稀客,我還以為你一輩子都不見我們傅家人了。」

  要是從前,她低頭就忍了,可是今天她剛在公司盤完賬,精疲力竭,回家來聽她這樣一篇話,好氣又好笑:「這是我的家,我回來是天經地義。」

  「喲!還知道這是你的家,還知道這屋子裡的都是你的家人,我還以為你跟了那姓易的,早就忘了自己姓什麼,早就忘了這兒還是你的家呢!」

  她淡淡地一笑:「傅太太,我尊重你是長輩,請你也尊重自己。」

  傅太太見她不像平時那樣悶不作聲,越發覺得怒不可遏:「我是長輩?你還知道要尊重我這個長輩?你有姓易的撐腰,你什麼時候把我放在眼裡過?你現在威風啊,是華宇的董事長,說一不二,想裁員就裁員,哪顧別人的死活。人家一大家子拖家帶口,全指望他那點薪水活命,你太沒有良心了!你父親怎麼瞎了眼,把公司交給了你!」

  辱及亡父,傅聖歆就忍無可忍了:「傅太太,請你說話考慮後果。我裁員是工作需要,有用的人我是不會裁掉的。這次裁掉的人我也依法發放了遣散費用。如果他們不滿,盡可以向勞動法庭起訴我。你以什麼身份在這裡向我挑釁?」

  傅太太被她噎得說不出話來,索性耍起潑來:「我算什麼東西,我連你腳下的泥都比不上呢!現在公司你作主,我們娘兒幾個都在你手裡討飯吃,只有我不識抬舉,還想著你給面子,你不把我這個老東西轟出去,就算你有氣度了!」一邊說,一邊就哭:「老爺子!你扔下我們母子就走,現在我們連立腳的地方都沒有了……」

  傅聖歆煩上來了,輕叱:「你住嘴!」

  這下子徹底惹惱了傅太太:「你叫我住嘴?你算什麼東西!我好歹還是你父親的太太,你憑什麼叫我住嘴,我哭你父親你倒叫我住嘴?我知道你的心思,你反正是要嫁個好人家了,餓死我們娘兒幾個最好!」

  傅聖歆怒極,反而笑了——這也是叫易志維逼出來的,越生氣他越逼你笑。她笑了一笑,就說:「傅太太,算你還明白厲害關係。你雖然是我父親的太太,可是我父親已經過世,遺囑上清清楚楚,留給你有大筆的房產和現金。我于人情於法律都沒有義務贍養你,公司和這幢房子都是我名下的,我讓你住在這裡,不過是給亡父面子。你不要以為我就有義務把你當作什麼人,任由你來干涉我對公司事務的決策。」

  一席話直把傅太太說得傻了,傅聖歆緩緩地道:「你如果安份守已,我也會給你面子,不把你掃地出門。你如果再這樣纏著我胡鬧,別怪我連容身之地都不給你!」

  不等傅太太再說什麼,轉身就回房間去了。

  關上房門,這才生起悶氣來。呆呆地坐在那裡半天,也懶得動彈。最後還是忍不住,給易志維打電話。響了許久都沒有人接,她以為他把電話又忘在車上了,正打算掛掉算了,倒接通了。

  「是我。」

  他笑起來:「不是說回家的嗎,怎麼又給我打電話?不會是想我了吧。」

  她「哧」的一笑:「誰會想你!跟你在一起你總是罵我笨,說得我一無是處。」

  「那你還打電話給我做什麼?」

  「我怕你忘了我。」

  他「唔」了一聲:「你不是說和我在一起總是提心吊膽嗎?我忘了你不正好?」

  「那我的公司怎麼辦?」

  「太過坦白的女人會把男人嚇走的。」

  「你說過最恨女人甜言蜜語想騙你。」

  他哈哈大笑起來:「真是奇怪,每次當面你都不喜歡跟我說話,問你十句你只答一句,一講起電話來,你倒又伶牙俐齒。」他笑了,雖然看不見,但她知道。他說:「現在你放心了,我這幾天都不會忘了你的。」停了一下,問:「真的沒有事,特意打電話來?」

  她瞞不過他,他永遠洞悉天機。她苦笑:「和人吵了一架,心裡很難過。」

  「和家裡人?」他說,「我有靈丹妙藥,你去逛四個小時的街,買一大堆衣服,保證就高興了。」

  她問:「有沒有新鮮點的招數?」

  「怎麼沒有?最後用我的信用卡簽單。一想到是花我的錢,你一定開心極了。」

  她「哧哧」地笑,他說話就是這樣毒,連說到自己都是這樣刻薄。她那裡有他一張信用卡,他說過那是道具。隔幾日總要讓人知道她拿著他的錢買時裝珠寶,這樣別人才不會起疑心。今天被他一說,還真想試試了。

  她於是真的上街去買衣服,跟易志維在一起衣服永遠不會嫌多,他要出席的各種場面實在是太多,他的女伴最好夜夜新衣,每天一個新造型。而易大少縱橫花叢,眼光自然精到,她如果一個禮拜中穿衣重了樣,他就會旁敲側擊,提醒她該買新裝了。

  她將車開到那間著名的女裝店「繽紛」去。這也是她第一次光顧這間店子,以往她的衣服都固定在一間老字型大小買,可是易志維批評過她衣著太單調,她聽說「繽紛」是最好的店子,今天就索性來看看。

  「繽紛」果真是名不虛傳,她一走進店門,漂亮的女店員就笑嘻嘻地上來打招呼:「傅小姐,我們剛剛到了新貨呢!」

  她詫異:「你怎麼知道我姓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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