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匪我思存 > 裂錦 | 上頁 下頁


  門上響起細微的剝啄聲,是李太太。她的樣子憔悴,眼圈紅紅的。畢竟她做了父親近十年的秘書,賓主之誼匪淺。這些天也辛苦了她,竭盡全力地和她一塊兒想著辦法,回憶著可以求救的關係。哪怕可能有一絲希望的,她都找了出來告訴她。

  「傅小姐,下班了。」

  「哦,你先回去吧。我想再待一會兒。」

  「傅小姐……」李太太欲言又止,最後只是歎了口氣:「那你可也要早點兒回家,明天還要上班呢!」

  李太太走了,屋子裡又靜下來,靜得像墳墓一樣。她坐回沙發上,這是她的老位置,小時候玩得倦了常常就在這領芙蓉簟上睡著了,醒來的時候身上永遠蓋著父親的西裝外套……

  她站起來,給蔡經理打電話:「我們還有什麼辦法?」

  蔡經理不說話,她也知道自己是站在絕壁上頭,根本早已是無路可走,可是還是想多此一問。

  「幫我聯絡簡子俊,我去和他談。」

  蔡經理怔了一下,才說:「是。」

  簡子俊!她對自己冷笑,沒想到她還可以若無其事地說出這個名字來!簡子俊!

  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

  兩小無猜的年華。

  「俊哥哥,我長大了就嫁給你。」

  「那當然,我們兩個人最好,我當然要娶你,你當然要嫁給我。」

  ……

  這種痛一直痛入肝腸,痛入骨髓,痛得五臟六腑都扭曲了……

  第二天蔡經理才得到答覆轉告她:「簡子俊的秘書說他沒有時間。我想是他不想見你。」

  不想見她,那麼她是否該覺得可以聊以自慰?他起碼心虛,覺得有愧於她,所以不敢見她?

  錯了!大錯特錯!是他根本就不屑於見她。她今天算什麼?一點兒利用價值都沒有了,她憑什麼來耽誤他寶貴的時間?

  她冷汗涔涔。父親一手創下的基業絕不能落入這個人手中。就算玉石俱焚,她也不會讓他踏進這裡,在父親的國土上耀武揚威。她不允許!在這一秒鐘內,她就下定了決心,她決定孤注一擲了,反正她什麼都沒有了,她輸得起——只不過還有一條命罷了!

  「那好,替我聯絡易志維。」

  蔡經理吃了一大驚:「易志維?傅小姐……」

  「告訴易志維,我想和他談談。」堅定的口氣更像是在告誡自己什麼……反正……她早就生不如死了……

  反正……她早就一無所有了……

  易志維也不肯見她。的確,易總裁日理萬機,哪有空來答理她……傅家現在是落水狗,人人都想再打上一竿,只怕它不死!

  她想盡了辦法,自己給易志維打電話,從總機到秘書室,一層一層地通報上去,最後是易志維的助理彬彬有禮地告訴她:「易先生目前不在臺北。」

  她真是要絕望了。

  這個時候李太太想出了辦法,她在八卦雜誌上看到一篇關於易志維的文章,文章裡提到易志維有一個癖好——每天早上到淡水高爾夫俱樂部去打幾杆球。

  淡水的這家俱樂部,是臺北附近最有名的銷金窩,非會員想要入內比登天還難。可是傅聖歆有會員卡——應該說是她父親的會員卡。這家俱樂部每年審定一次會員資格,交納高達數百萬元的會費,然後再發放這一年的新卡,這種會員卡是身份的象徵,所以傅良棟雖不喜打球,亦年年申請——沒想到今年卻派上了用場。

  傅聖歆一清早就去球場守株待兔,果不其然,七點多鐘就看到易志維那部銀灰色的林肯駛入了停車場。

  她的心怦怦地跳著,眼睜睜地看著司機下車,打開後座車門。卻是位嫋嫋婷婷的美人先下了車,傅聖歆認出來了,是影星祝佳佳,與易志維神色親昵,她只得徑直硬著頭皮迎了上去:「易先生。」

  易志維揚了揚眉,不太高興似的。不過他是世家子弟,講的就是風度,所以仍禮貌地含笑問候:「傅小姐,來打球?」

  寒暄了這一句,立即想挽著美人走開。傅聖歆卻急切地說:「易先生,我只佔用你五分鐘。」

  他聳聳肩:「我很忙。」

  她直直地望著他的眼睛:「不至於忙到連五分鐘時間都沒有,對吧?」

  他笑了一下:「好吧,我就給你五分鐘。」轉臉對祝佳佳說:「去那邊叫好早餐等我,我馬上過來。」然後他抬腕看表,看樣子真的要倒計時了。

  她舔了一下乾澀的嘴唇,艱難地措辭:「易先生,現在只有你可以救華宇。我可以把手頭三成的股權以一個象徵性的價格賣給你,你做執行董事。」

  他又笑了一下:「謝謝。我不感興趣。」

  「易先生,華宇並不是無可救藥,它一直是藍籌股。如果你給我們個機會,我們一定不會讓您失望的。」

  他看了一下腕表:「還有四分鐘。」

  「易先生……」

  他打斷她的話:「傅小姐,我很同情你目前的處境。不過很遺憾,我不能幫你。我對華宇不感興趣,相反,我很樂意看到它倒閉。傅小姐,我提醒你,我的父親昔日是因為華宇的緣故,以致心臟病發作而去世的。當年我就和你一樣,是家破人亡。你說,今時今日我會不會反過來幫你?」

  「易先生……」她蒼白無力地垂下頭去,「我很抱歉,可是……」

  他笑了笑:「你來求我,還不如去求簡子俊。你們是世交,比起我這個世仇應該更有感情吧。」

  她狠狠地咬著牙:「易先生,我寧願來求你,也永遠不去求他。」

  「哦,」他漫不經心地笑著,「你大約已經求過了,他不肯見你,所以你才來找我。」

  她心底的寒意冒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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