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匪我思存 > 佳期如夢 | 上頁 下頁
三七


  音樂聲很低,是那首《In love again》,女聲音色純淨,仿佛自言自語地吟唱:

  「Take me to far away, away to your secret placetake my tears my fearstake all my pain for whichI'll repay somedaywith a kiss and say, can't believe that I'm in love in love again……」

  歌聲細微低密,就像是耳語。茶杯裡的熱氣嫋嫋升起,佳期看著窗外,隔著大玻璃窗子,外頭是蜿蜒的街,車河無聲流淌,在這樣的下午,冬意是薄薄的一點晴暖。

  最後徐時峰才說:「那你這是要做什麼?憐憫他?還是覺得是在安慰他?」

  她嘴唇發白,有一點虛汗,因為胃痛,隱隱約約,總像是在心口。

  徐時峰說:「你這樣做,是害人害己,阮正東是什麼人,他有多驕傲你知不知道?當年他跟他爹賭氣,竟然自己申請到加州理工的全額獎學金去了美國。就這樣一個人,他要知道你是覺得他可憐,比殺了他還讓他難過。」

  佳期心裡亂,拿手擋住臉。

  徐時峰歎了口氣:「你不要誤人誤己。」

  佳期放下手來,說:「我並不是可憐他,我是真的喜歡他——喜歡他這個人。是的,我目前並不愛他,可是我想幫助他,讓他在生病的時候也能過得比較快樂。我沒有想過其他,我只是正在努力地嘗試,也許這輩子我真的不能再愛別人,也許我是在害人害己,但我就是單純想讓他高興一點。你罵我笨也好,蠢也好,可是過去他為我做了很多很多,讓我覺得很感動,讓我覺得,我要盡我所能。」

  徐時峰連連搖頭:「你怎麼想得這樣簡單?你這樣陪著他,能有什麼將來?即使將來他病好了,你們也沒有希望真能在一塊兒,阮家是什麼樣的背景?你知道他是誰的兒子?」

  佳期靜靜地說:「我知道。」

  她說:「有次我到醫院,結果碰巧遇見他媽媽。我看過幾次新聞,後來認出她。」

  徐時峰一時無語:「尤佳期啊尤佳期,你有時候真是叫人無法可施,你明知前頭是個火坑,你還往裡頭跳。」

  佳期垂下頭去:「大哥,隨便你怎麼罵我,我就是這樣一根筋。我希望他能快樂,哪怕是一天一小時一秒鐘,我都會陪著他。如果他能好起來,將來讓我離開他,我也高興。如果萬一……那麼我更應該陪著他。」

  徐時峰狠狠地掃了她一眼:「你就不替你自己想想,你也不小了,你還有幾年能耽擱,你將來還要不要嫁人?」

  佳期微笑:「大哥,讓我任性一回吧,我是沒想過將來,反正我一個人習慣了,我只要對得住自己就行了。」

  徐時峰終究問了:「那孟和平呢,你真的把他給放下了?」

  佳期仍舊微笑:「是啊,我已經忘記了。」

  她打車去醫院,一路上仍是胃痛,實在疼得受不了,於是到了醫院之後,就順路先去門診掛了個號,正排隊等著,忽然看到前面的人,模樣好像是大學時代的室友絹子。

  佳期以為認錯人,因為絹子畢業後跟著男友常劍波回了上海,後來又出國,漸漸斷了聯絡。所以她雖然覺得像,但連望了好幾眼都不敢先打招呼。最後還是絹子一轉頭看見了她,又驚又喜脫口而出:「小彈弓!」

  沒想到真是絹子,兩個人只差沒在人來人往的門診部擁抱熱吻了。

  絹子懷裡還抱著一個小女孩,大約才兩三歲的樣子,紮著兩個小小的辮子,烏溜溜的大眼睛瞧著人,見著她,沖她樂。

  佳期連胃疼都忘了,簡直愛不釋手:「絹子啊,你怎麼能生這麼可愛的小傢伙,真叫人羡慕死了。」又問,「什麼時候回國的,都不打聲招呼。」

  絹子笑:「八月份才回來,還沒三個月呢。才剛把房子安頓好,亂糟糟的,哪裡顧得上聯絡老同學們。」又問,「你呢?你們家和平還好嗎?」

  佳期怔了一下,才輕描淡寫地說:「我們分手好多年了。」

  絹子也怔了一下:「真沒想到……」

  佳期低頭逗小女孩玩:「你叫什麼名字啊?」

  「我叫吳叮叮,不是釘子的釘,是叮嚀的叮。」奶聲奶氣,可是表情可愛極了,烏溜溜的大眼睛只管打量佳期。佳期十分意外,絹子說:「我跟常劍波離婚了,我帶孩子回國來,女兒跟我姓吳。」

  一切都是物是人非,佳期覺得悵然,當年絹子與常劍波也是一對佳偶,金童玉女,人人羡慕。

  沒想到不過短短數載,已經勞燕分飛。

  看完門診出來,佳期堅持請絹子吃飯:「回來了怎麼樣也該請你吃頓飯。」

  絹子也笑,眼睛彎彎:「行啊,我也不會放過你。」

  下班高峰醫院門口根本攔不到的士,叮叮大約已經覺得肚子餓,扁著小嘴在母親身上扭來扭去。佳期不由有些著急,看到有汽車從醫院的地下車庫駛出來,突然想起來,說:「我有個朋友的車這兩天停在這兒,我找他借車用用。」掏出手機給阮正東打了一個電話,他滿口就答應了,說:「我把鑰匙給你拿下去吧。」

  佳期說:「你是病人你別到處亂跑啊,我上去拿就是了。」

  氣喘吁吁地跑到病房去,阮正東把車鑰匙給她,又問:「老同學是男同學還是女同學?」

  佳期逗他:「當然是男的,不然能這麼急嗎?是我們當年的校草呢,帥啊,這麼多年還帥得驚人。」

  阮正東嗤笑一聲,說:「那你快去吧,我的車絕對能震懾住他。」

  佳期哧地一笑:「你倒挺自信的,我不跟你多說了,人家還抱著孩子呢。」急匆匆轉身就往外走,阮正東突然想起來:「等一下。」

  她以為他忘了什麼要緊話,於是停了腳,他已經追上來,俯身。

  溫軟的唇從她唇上擦過,他說:「我今天還沒親你呢。」

  她踮起腳來,在他臉頰上親了一下,安慰說:「我晚上來看你。」

  他覺得委屈:「你為什麼不說你晚上會來陪我?」

  倒叫佳期啼笑皆非:「你還是病人呢,思想健康一點行不行?」

  見到那部邁巴赫的時候,絹子果然被震撼了一下:「小彈弓,你這朋友夠有錢的啊。」

  佳期很小心,因為她技術一般,開這樣的車上街需要勇氣,所以安排絹子與叮叮都坐後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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