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匪我思存 > 佳期如夢 | 上頁 下頁 |
一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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綰發結情終白首。 她臉紅紅的,終於任由他去付了款。 買下來後她又覺得不值得,以後又不能經常來瀋陽,哪有機會天天到這裡來梳頭。 孟和平說:「誰說你以後不會經常來瀋陽。」 言下之意似乎都要說得透了,她還是有點不好意思,所以快快地走到前頭去,其實那時還是有點傻吧,近在咫尺,孟和平卻無意帶她回去與家人見面,而她竟然也不覺得奇怪。 晚上兩個人去吃麻辣燙,她吃得臉紅紅,鼻子也紅紅的,一個人吃掉好多豆腐泡,啤酒冰涼,雖然已經是初夏了,但瀋陽的夜晚,還是有點涼。麻辣燙太鹹了,沒等回酒店兩個人就渴得不得了,看到超市還沒關門,於是去買汽水。 超市前有極大的停車場,附近酒吧的車幾乎全停在了超市的停車場上。 就是那裡遇上了人,本來那人是去取車的,有著好幾位同伴,看到和平於是停下來跟他說話,十分得意向同伴介紹:「孟和平,軍區孟副司令員的兒子。」 佳期當時還有點糊塗,根本鬧不清楚大軍區與省軍區,還有軍分區之間的區別。她只是覺得難過,因為孟和平有事情瞞著她。 其實孟和平比她更緊張,回去的路上,她不開口,他就一直沒有與她說話。 最後到了酒店前,車道圍著花圃,裡頭種著月季與一串紅,那樣濃烈的紅色,在夜色裡也隱隱能看見,像一痕紅綢,劃開夜的沉黑。 她停下腳步,孟和平還替她拿著包,他手心裡有汗,低聲叫了一聲:「佳期?」 她沒有應,他又問:「你沒有生氣吧?」 她抿著嘴笑起來:「我為什麼要生氣啊?」 他其實有次跟她提過,說自己的父親在軍區裡任職,但沒說過任什麼職務。於是她問過室友美芸,軍區幹部大約是哪個級別,美芸一邊往指甲上刷指甲油,一邊心不在焉地答:「我也不清楚——最大的那個官應該是正師級吧……」 「那正師級有多大?」 美芸想了想:「地市級,就是行署專員地級市市長那個級別。」 距離是有一點,但距離並不是問題。 反過來是她安慰孟和平:「我沒有必要生氣的啊,是我們兩個人在一起,又不是舊社會,還要講究什麼門當戶對。再說我沒覺得我家裡有什麼不好的,我爸爸你也見過了,是個很好很好的人。」 她認真地強調很好很好,樣子認真,孟和平終於舒展開眉眼,微笑。 佳期一直不知道,孟和平曾經為了她與家人起過爭執。那天晚上同房間的同事睡了,她才偷偷溜出來給他打電話。 瀋陽的夜風很涼,佳期走出酒店很遠才找到公用電話,其實也沒有什麼要緊話要說,兩人分手也不過才兩個鐘頭,但是他說:「要給我打電話。」她也答應了。 不在一起的時候,他的手機都會開到很晚,因為總要等她的電話,這天晚上他聲音卻有些低沉:「佳期?」 聽出他的倦意,她不由問:「你睡了沒有?」 「還沒有。」停了一會兒,他又叫了她一聲:「佳期。」 她有點犯糊塗了:「嗯?」 「我愛你。」 這是他第一次說這三個字,清清楚楚地從耳機中傳出來,隔著話筒,佳期只覺得自己臉上在發燒。公用電話像一朵橙色的碩大蘑菇,每一瓣心事都是密密的褶,脆而軟,有許多許多細小無法見到的孢子,輕輕碰觸就會迸散在空氣裡,散發著一種愉悅而令人心慌的氣息。那是幸福的味道,而夜風清涼,吹拂著她滾燙的面頰。她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忽然一下子就將電話掛斷了。 過了不幾秒鐘,她又急急地撥回去。 他還是很靜,又叫了她一聲:「佳期。」 她聽到自己的聲音,低低的,低到塵埃裡去,卻開出絢麗的花,仿佛一朵朵的焰火,綻開在心的夜幕上,大而燦爛,照亮整個身心,她說:「我也是。」 他在那端無聲微笑,沒有出聲,她也知道。 掛斷電話好久,她就站在那裡。背後是夜色深沉的長街,每一盞車燈都仿佛流星,明亮的弧跡劃過眼晴,小小的白色亮點,即使閉上眼睛也久久不會消失,就像永遠鐫刻的印烙。 孟和平拿著手機,過了很久才放下來,擱到枕頭旁邊。 他聽到母親敲門的聲音,沉默地裝作睡著,但是母親還是推門進來了,坐在他的床邊。 黑暗中母親臉龐的輪廓依舊很美,這麼多年歲月幾乎不曾在她臉上留下多少痕跡,她叫他的名字:「和平?」 他不做聲,並不是賭氣,只是覺得難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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