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匪我思存 > 景年知幾時 | 上頁 下頁
二十七


  那天我坐在垂柳下的長椅上,看著他徘徊在池塘邊。因為他很帥,我向來喜歡看帥哥,所以很注意他。池塘裡有一片睡蓮,開著胖胖的蓮花,他低著頭沿著湖邊的小徑走過去,然後沒一會兒,又走過來。我坐在長椅上,在一個小時裡,看著他饒著池塘走了五六趟。

  在這一個小時裡我聽了十來首MP3,吃完了口袋裡所有的口香糖,還去公園外邊的小店裡買了一個蛋筒拿回來。蛋筒還沒吃兩口,忽然看到他跨過池塘邊的白玉欄杆。

  雖然是人工湖,但這裡的水很深,去年就有位癌症患者在這裡跳湖自盡,最後被路過的巡警救了。沒想到這麼年輕的帥哥也會想不開,我急中生智,大叫一聲就把手裡的蛋筒朝他砸過去了。

  結果……結果當然是陸與江怒氣衝衝瞪著我,身上全是冰激淩,他問:「你幹什麼?」

  我十分雞婆地勸他:「別想不開,年紀輕輕的,什麼事都可以明天再說!你看看這水,跳下去多難受啊,再說淹死的人很難看的,你長的這麼帥,死得難看太不划算了。」

  他哭笑不得:「誰想不開了?我的手機掉在裡面了,我想想還是撈起來,免得電池污染。」

  這事最後的結果就是,本來想去撈手機的陸與江,被我用蛋筒砸了個一塌糊塗。最要命的他還是個有錢人,身上的那套衣服,把我賣了都賠不起。

  我都忘了自己在那混亂情急中最後是怎麼誑到他的,反正最後我巧言令色騙得他不讓我付乾洗費,還終於承認我是好心。我唯一記得的就是他烏黑明亮的眼睛,他說:「噢,我不會跳湖自殺的,我會游泳。」

  害我誤以為他要跳湖。我腆著臉向他解釋:「我不會游泳,我怕你一跳下去我又不能救你,所以才砸你。」

  他說:「你覺得一砸我就不會跳湖了?」

  我振振有詞:「我一砸,你衣服髒了,一般人肯定要跟我扯皮啊,一扯皮我就可以拉著你了,你也跳不成湖了。」

  他說:「如果人真想死,誰會為衣服再跟你扯皮?」

  這倒也是,可我不是情急之下嗎?

  我說:「算了算了,要不我請你吃飯吧。」

  本來我壓根沒指望帥哥會答理我這麼低級的搭訕,但我不知道他為什麼肯和我去吃飯。後來才知道那天他心情不好,所以我才撞了狗屎運。

  那天吃的是紅燒肉,在我最喜歡的學校西門外的小館子裡,我吃了很多,吃到撐,他吃得也很多。後來他送我回宿舍,我簡直受寵若驚。

  後來要實習,我厚著臉皮給他打電話,問他能不能幫忙,我都沒指望他還記得我是誰,結果他還真替我安排了。所以我打蛇順杆上,經常請他吃飯,說實話那紅燒肉我都吃膩了,可是能夠和他一起吃飯,不管吃什麼,我都好高興。

  再後來,我就央求他教我學游泳。我沒想過他會答應,等他真的答應的時候,我又覺得挺不好意思,於是拉著姐姐跟我一塊兒去。

  再後來,他見到了我姐姐。

  再後來,他就喜歡我姐姐了。

  在游泳池裡,我套著游泳圈,晃來晃去地玩水,看他教姐姐。他教得耐心,姐姐學得認真,學憋氣,學劃水……姐姐很聰明,不過半天就學會了。他在前面微微托著姐姐的手,姐姐就敢往前遊。

  姐姐皮膚白,身材又好,在游泳池裡,就像一條美人魚,而他就是王子,牽著美人魚的手,兩個人遊過一圈又一圈,旁邊的人看著就羡慕。

  後來我一直也沒有學會游泳。

  用他的話說,我又懶,又笨,還不願意努力。

  那時候我們已經結婚了,在俱樂部的游泳池裡,我舒服地摟著他的脖子,讓他抱著我浮在水裡:「反正有你嘛,我就算學不會又不會淹死。」

  結果他把我的手一拉,我就像個秤砣,「咕咚」一聲就沉下去了。我亂抓亂撓,看著藍色的水光就在自己頭頂,無論如何卻浮不上去。那種滅頂的感覺讓我恐懼而絕望,我看不到陸與江,雖然我知道他就離我不遠,但沒有任何人幫我,周圍全是虛空的水,我什麼都抓不住。越沉越深,不停地嗆水,幸好救生員發現我了,一把將我拖起來,我差點被嗆死。浮上來的時候陸與江還說:「不喝水怎麼學得會游泳?」那時候我就覺得陸與江一點也不愛我,他就在我旁邊,也不肯撈我一把。再後來他又說教我游泳,我就死活不肯學了。不管他怎麼罵我笨,怎麼說我懶,我只是不願意再有那種滅頂的感覺。摸不到,觸不到,明明知道他就在身邊,可是卻永遠抓不到。

  而且每次進了游泳池,我也會想起他教姐姐游泳。如果沒有意外,他應該和姐姐是一對神仙眷侶,而不是被我這個醜小鴨,橫一杠子硬把他搶過來。

  我正在傷心的時候,有人拍了拍我的肩,把我嚇了一跳。回頭一看,原來是陳默。他在長椅上坐下來,然後遞給我一個大紙包,裡面是沉甸甸的現金。

  我抱著錢說:「大恩不言謝,到時候我一定還給你。」

  陳默沒有問我要錢幹什麼,他只歎了口氣,說:「景知,你總不能一輩子這樣逃下去。」

  我打了個哈哈,說:「眼前這關總得先過,遠走高飛了再說。」

  陳默說:「陸與江瘋了似的到處找你,還找到我家去了。景知,我不知道你跟他到底是怎麼回事,但我看事情也許沒有你想的那麼糟。」

  糟透了,我都快要死了,還能怎麼不糟呢?

  我問:「陸與江說什麼了,你怎麼每次都這樣重色輕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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