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匪我思存 > 東宮 | 上頁 下頁


  永娘差點兒沒一口氣背過去,她跟我繞圈子講了半天,我才恍然大悟,原來遇喜就是有娃娃了。

  我興沖沖地要去看熱鬧,到上京這幾年,我還沒有見過身邊誰要生娃娃,這樣稀罕的事我當然要插一腳。結果被永娘死死拉住:「太子妃,去不得!據說太子殿下曾經答應過趙良娣,絕不會有二心。那日太子殿下也是醉了,才會寵倖緒娘。眼下趙良娣正哭哭涕涕,鬧不痛快。太子妃如果此時去探視緒娘,趙良娣會以為太子妃是故意示威……」

  我真不明白,為什麼永娘會這樣想,東宮裡所有人都奇奇怪怪,她們想事情總是繞了一個圈子又繞一個圈子。我歎了口氣,永娘說趙良娣會那樣,說不定她真的就會那樣想,我不想再和李承鄞吵架了,他要再到太皇太后面前告我一狀,還不罰我抄書抄死了。

  晚上的時候,皇后召我進宮去。

  我很少獨自見到皇后,每次都是同李承鄞一起。皇后對我說的話也僅限於「平身」

  「賜座」

  「下去歇著吧」。這次她單獨召見我,永娘顯得非常的不安,她親自陪我去見皇后。

  阿渡在永安殿外等我們,因為她既不願解下身上的金錯刀,又不願離我太遠。

  其實皇后長得挺漂亮,她不是李承鄞的親娘,李承鄞的親娘是淑妃,傳說是一個才貌無雙的美人,深得皇帝寵愛,可惜剛生下李承鄞不久就病死了。皇后一直沒有生育,於是將李承鄞抱到中宮撫養長大,然後李承鄞就成了名正言順的太子。

  皇后對我說了一大篇話,說實話我都沒太聽懂,因為太文縐縐了……皇后可能也看出我如墜雲霧中的表情,終於長長歎了口氣:「你終歸還是太年幼,東宮的事情,怎麼一點也不上心呢?算了,我命人收拾一處僻靜宮殿,命那緒娘進宮待產吧。至於趙良娣那裡,你要多多安撫,不要讓鄞兒煩惱。」

  這幾句大白話我總算聽懂了。皇后又對永娘說了些話,她仍舊說得文縐縐的,我大約猜出是批評永娘對我教導不力,因為永娘面如死灰一直跪在那裡重複:「奴婢死罪。」

  見皇后很無聊,挨訓更無聊。我偷偷用腳尖在地毯上畫圈,這裡的地毯都是吐火魯所貢,長長的絨毛一腳踏下去綿軟得像雪一樣,畫一個圈,地毯上的花就泛白一片,再反方向畫過來,地毯上的花又恢復了原來的顏色……再用腳尖畫過去,花朵又泛白了……我正玩得開心,突然聽到皇后咳嗽了一聲,抬頭一看她正盯著我。

  我趕緊坐好,把腳縮回到裙子裡頭去。

  從永安殿出來,永娘對我說:「太子妃您就體恤體恤奴婢,您要是再率性闖禍,奴婢死不足惜……」

  我不耐煩地說:「知道了知道了,這麼多天我一直被關在屋子裡抄書,哪裡有闖禍啊!」

  永娘安撫我說:「太子妃這幾日確實十分乖順,不過皇后囑太子妃慰藉趙良娣,太子妃一定要去看盾她才好。」

  我無聊地掰著自己的手指頭,悻悻地說:「李承鄞不許我靠近那個女人住的地方,我才不要去看她,不然李承鄞又要同我吵架。」

  「這次不一樣,這次太子妃是奉了皇后的旨意,光明正大地可以去看趙良娣。而且趁這個機會,太子妃應該同趙良娣示好,趙良娣正煩惱緒娘之事,如果太子妃微露交結之意,趙良娣定然會覺得十分感激。如果太子妃此時能夠與趙良娣修好,到時即使緒娘產下男嬰,必然也成不了什麼氣候……」

  我不知道永娘腦子裡成天想的是什麼,不過她從前是太皇太后最信任的女官,我被正式冊立為太子妃之前,她就被遣到我的身邊來了,陪我學習冊立大典的禮儀。然後她陪著我度過了在東宮最難熬的一段歲月,那時候李承鄞根本對我不聞不問,東宮都是一雙勢利眼睛,我初來乍到,又是西涼人,動輒被人笑話,連當雜役的內官都敢欺負我。我想家想得厲害,成天只知道抱著阿渡哭,哭來哭去出了一場大病,李承鄞還硬說我是裝病,不讓人告訴太醫院和宮裡。拖到最後滴水不進,是永娘同阿渡一起,守在我床前,一勺勺喂我湯藥,硬是把我從閻王爺那裡搶回來。

  所以雖然她有時候想法很奇怪,我也會順著她一點兒,畢竟東宮裡除了阿渡,就是永娘真心對我好。

  「那好吧,我去看她。」

  「不僅要去看望,太子妃還應當送趙良娣幾件稀罕的禮物,好好地籠絡她。」

  稀罕的禮物,什麼東西是稀罕的禮物呢?

  我苦思冥想。

  最後我鄭重地選了一副高昌進貢的弓箭,兩盒玉石棋子,幾對抓著玩兒的骨拐,還有擺夷進貢的西番蓮酒。永娘看到這些東西的時候,臉上的表情古怪極了。

  「呃……這些都是我覺得挺稀罕的好東西。」我瞧了瞧永娘的臉色,「你覺得不好麼?」

  永娘呼了一口氣,說道:「還是讓奴婢替太子妃選幾樣禮物吧。」

  永娘最後選的禮物我也看過了,什麼和闐玉鑲金跳脫、赤金點翠步搖、紅寶缺月珊瑚釵、螭龍嵌珠項圈……然後還有什麼燕脂膏茉莉粉,不是金燦燦就是香噴噴。我委實不覺得這些東西是稀罕的好東西,但永娘很有把握地說:「趙良娣一定會明白太子妃的一片苦心。」

  不過跟趙良娣的這次見面,我還是挺期待的。我就見過趙良娣一次,是我被冊立為太子妃後的第二天,她晉封為娘娣,按大禮來參拜我。我對她的全部印象就是一個穿著鞠衣的女人,在眾人的簇擁下向我行禮,因為隔得太遠,我都沒看清楚她長得什麼樣子。

  不過李承鄞是真喜歡她。聽說他原本不肯娶我,是皇后答允他,冊我為太子妃,他便可以立趙良娣為良娣,於是我便成了那個最討厭的人。李承鄞總擔心我欺負了趙良娣,所以平日不讓她到我殿裡來,更不話我到她住的院子裡去。不知道他聽誰說的,說西涼女子生性善妒,還會施法術放蠱害人,所以平常同他吵架,只要我一提趙良娣,他就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似的跳起來,唯恐我真的去加害趙良娣。

  有時候我真有點兒嫉妒趙良娣,倒不是嫉妒她別的,就是嫉妒有人對她這樣那。我在上京舉目無親,孤苦無依,永娘雖然對我好,可我又不愛同她說話,有些話便說了她也不會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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