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匪我思存 > 東宮 | 上頁 下頁 |
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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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姐兒早就和我們相熟了,對我和阿渡福了一福,叫我:「梁公子。」 我客氣地請她唱了兩首曲子,她便喝了一曲《採桑》。 吃著雙拼鴛鴦炙,溫一壺蓮花白酒,再聽著福姐兒唱小曲兒,簡直是人生最美不過的事情。 肉還在炙子上滋滋作響,阿渡用筷子將肉翻了一個個兒,然後將烤好的肉沾了醬汁,送到我碟中。我吃著烤肉,又喝了一杯蓮花白酒,這時候有一群人上樓來,他踩著樓板「咚咚」直響,他們哄然說笑,令人側目。 我開始跟阿渡瞎扯:「你看那幾個人,一看就不是好人。」 阿渡不解地望著我。 我說:「這些人雖然都穿著普通的衣裳,可是每人都穿著粉底薄靴,腰間佩刀,而且幾乎個個手腕上戴著護腕,拇指上綁著鹿皮。這些人既慣穿快靴,又熟悉弓馬,還帶著刀招搖過市……又長成這種油頭粉面的德性,那麼這些傢伙一定是羽林郎。」 阿渡也不喜歡羽林郎,於是她點了點頭。 那些羽林郎一坐下來,其中一個人就喚:「喂,唱曲兒的!過來唱個《上坡想郎》!」何伯顫巍巍地向他們賠不是,說道: 「這位公子點了兩首曲子,剛剛才唱完一首。等這首唱完,我們就過來侍候幾位郎君。」 那羽林郎用力將桌子一拍:「放屁!什麼唱完不唱完的!快快過來給咱們唱曲兒,不然我一刀劈死你這個老瞎子。」另一個人瞧了我一眼,笑道:「要說俊,還真俊,比那個唱小曲兒的娘子長得還好。喂!兔子爺相公,過來陪咱們喝一盅。」 我歎了口氣,今天我本來不想跟人打架,看來是避免不了了。我放下筷子,懶懶地道:「好好一家店,怎麼突然來了一幫不說人話的東西?真教人掃興!」 那些人一聽大怒,紛紛拍桌:「你罵誰?」 我沖他們笑了笑:「哦,對不住,原來你們不是東西。」 起先罵人的那個人最先忍不住,拔劍就朝我們沖過來。阿渡輕輕將桌子一拍,桌上的那些碟啊碗啊都紋絲未動,只有箸筒被震得跳起來。她隨手抽了支筷子,沒等箸筒落回桌面,那人明顯晃的刀尖已經刺到我面前。電光石火的刹那,阿渡將筷子往下一插,只聞一聲慘叫,緊接著「鐺」一聲長劍落在地上,那人的手掌已經被那支筷子生生釘在桌子上,頓時血流如注。那人一邊慘叫一邊伸手去拔筷子,但筷子透過整個手掌釘穿桌面,便如一要長釘一般,如何拔得動分毫。 那人的同伴本來紛紛拔刀,想要衝上來,阿渡的手就擱在箸筒之上,冷冷地掃了他們一眼。那群人被阿渡的氣勢所懾,竟然不敢上前一步。 被釘在桌上的那個人還在像殺豬般叫喚著,我嫌他叫得太煩人,於是隨手挾起塊桂花糕塞進他嘴裡,他被噎得翻白眼,終於叫不出聲來。 我拿著剛挾過桂花糕的筷子,用筷子輕輕拍著自己的掌心,環顧眾人,問道:「現在你們哪個還想跟我喝酒?」 那群人嚇得連大氣也不敢出。我站起來,朝前走了一步,他們便後退一步,我再走一步,他們便再退一步,一直退到了樓梯邊,其中一個人大叫一聲:「快逃!」嚇得他們所有人一窩鋒全逃下樓去了。 太不好玩了……我都還沒來得及告訴他們,我可不會像渡一樣拿筷子插人,我只是嚇唬嚇唬他們而已。 我坐回桌邊繼續吃烤肉,那個手掌被釘在桌上的人還在流血,血腥氣真難聞,我微微皺起眉頭。阿渡懂得我的意思,她把筷子拔出來,然後踢了那人一腳。那人捧著受傷的手掌,連滾帶爬地向樓梯逃去,連他的刀都忘了拿。阿渡用足尖一挑,彈起那刀抓在手中,然後遞給了我。我們那裡的規矩,打架輸了的人是要留下自己的佩刀的,阿渡陪我到上京三年,還是沒忘了故鄉舊俗。 我看了看刀柄上鏨的銅字,不由得又皺了皺眉。 阿渡不明白我這次皺眉是什麼意思,我將刀交給阿渡,說道:「還給他吧。」這時候那人已經爬到樓梯口了,阿渡將手一揚,刀「錚」地釘在他身旁的柱子上。那人大叫一聲,連頭都不敢回,就像個繡球似的,骨碌碌直滾下樓梯去了。從問月樓出來,倒是滿地的月色,樹梢頭一彎明月,白胖白胖地透著亮光,像是被誰咬了一口的糯米餅。我吃得太飽,連肚子都脹得好疼,愁眉苦臉地捧著肚子,一步懶似一步跟在阿渡的後頭。照我現在這種蝸牛似的爬法,只怕爬回去天都要亮了。 可是阿渡非常有耐心,總是走一步,停一步,等我跟上去。我們剛剛走到街頭角處,突然黑暗裡「呼啦啦」湧出一堆人,當先數人都執著明晃晃的刀劍,還有人喝道:「就是他們倆!」 定睛一看,原來是剛剛那群羽林郎,此時搬了好些救兵來。 為什麼每次出來街上亂逛,總是要以打架敗場呢?我覺得自己壓根兒不是一個喜歡尋釁滋事的人啊! 看著一片黑壓壓的人頭,總有好幾百的樣子,我歎了口氣。 阿渡按著腰間的金錯刀,詢問似的看著我。 我沒告訴阿渡,剛剛那柄刀上鏨著的字,讓我已經沒了打架的興致。既然不打,那就撒丫子——跑唄! 我和阿渡一路狂奔,打架我們倆絕不敢妄稱天下第一,可是論到逃跑,這上京城裡我們要是自遜第二,估計沒人敢稱第一。 三年來我們天天在街上逃來逃去,被人追被人攆的經驗委實太豐富了,發足狂奔的時候專揀僻待小巷,鑽進去四通八達,沒幾下就可以甩掉後面的尾巴。 不過我們這次遇上的這群羽林郎也當真了得,竟然跟在後頭窮追不捨,追得我和阿渡繞了好大一圈子也沒把他們甩掉……我吃得太飽,被那群混蛋追了這麼好一陣工夫,都快要吐出來了。阿渡拉著我從小巷穿出來到了一條街上,面前方正有一隊人馬迎面朝我們過來,這些人馬遠遠看上去竟也似是羽林郎。 不會是那群混蛋早埋下一支伏兵吧?我扶著膝蓋氣喘吁吁,這下子非打架不可了。 身後的喧嘩聲越來越近,那群混蛋追上來了。這時迎面這隊人馬所執的火炬燈籠也已經近在眼前,帶頭的人騎著一匹高大的白馬,我突然發現這人我竟然認識,不由得大喜過望:「裴照!裴照!」 騎在馬上的裴照並沒有看真切,只猜疑地朝我看了兩眼。我又跳起來大叫了一聲他的名字,他身邊的人提著燈籠上前一步,照清楚了我的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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