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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


  高鵬鬱悶地呼出一口氣。

  宋決銘也覺得哪哪都不爽。

  他和舒熠分工明確,他負責技術,舒熠負責整個公司。沒錢的時候給他找錢,沒人的時候給他找人,像保姆一樣解決任何問題,宋決銘可以什麼都不管,只管任性地帶著研發團隊奮勇向前。萬一在技術上遇見邁不過去的坎,舒熠也會卷起袖子幫他解決問題。兩個人同甘共苦,一路走過來,可以說是互補最佳的搭檔。

  客戶們,尤其重點客戶們,幾乎沒有舒熠搞不定的。美國那家著名刁鑽難纏的客戶,印裔高管還不是掏心掏肺,恨不得能有女兒嫁給舒熠。所以宋決銘一遇上麻煩,也想的是,要是舒熠在這兒就好了。

  趁著翻譯正在翻譯大段發言,宋決銘忍不住嘟噥了一句:「要是舒熠在這兒就好了,韓國人哪敢這樣對我們說話。」

  高鵬竟然不知不覺點了點頭。

  舒熠毫無覺察兩位好基友正在念叨他。他和繁星徑直打車去了老城區,正在蘇州博物館裡看文徵明手植的古藤。

  繁星成年後很少有這樣清閒的時刻,說是清閒其實也並不是,只是很放鬆。不知道為什麼,明明得知平衡車事故的那一瞬間她是很焦慮的,然而跟著舒熠,不知不覺就鎮定下來。他牽著她的手,兩個人像最普通的遊客那樣,慢悠悠地逛著蘇博。

  蘇州博物館出自于著名建築師貝聿銘之手,設計很精妙,雖然場館不大,但處處移步見景,既有中國傳統園林的意趣,又有現代建築的美感。這時節是旅遊淡季,遊客稀少,兩個人從容自在地看完了所有展品,舒熠對繁星說:「走吧,咱們去看看文徵明手植的那棵古藤。」

  春天尚淺,古藤還沒有長出葉芽,落地的鐵柱撐著滿架枯藤,想必如果是暮春時節,定會開出瀑布似的紫花,覆滿整個院子。

  舒熠說:「可惜來得不是時候。」

  繁星說:「不要緊,等花開的時候我們再來看一次。」

  舒熠說:「花開的時候一定很美。」他停了停,又說,「等花開的時候,我們一定要再來看一次。小時候我媽媽教我背古詩,這一首我還記得,蒙茸一架自成林,窈窕繁葩灼暮陰。」

  他提到母親時總是很惆悵,繁星只是握著他的手,輕輕地靠在他身邊。

  在去往機場的車上,舒熠睡著了。繁星訂的商務車,後排寬敞而舒適,座椅經過調節後,舒熠的長腿也能半躺著伸直了。

  這幾天他非常辛苦,繁星十分清楚,他睡眠不夠,每天還要勞心勞力,而且,事情一樁接著一樁。

  繁星將他的大衣取過來,輕輕搭在他身上,其實車子裡開著空調暖氣,十分暖和,然而人睡著後毛孔是張開的,所以要蓋得更暖一點,這是從前外婆教她的。車子平穩地行駛在高速上,車身只有輕微的晃動,讓繁星也有了一絲倦意,但她強自打起精神來,如果這時候睡著,飛機上就睡不好了。十幾個小時的航程,她還是希望自己能在飛機上多睡一會兒,這樣下飛機後才有精力幫助舒熠應對繁忙的工作。

  她打開筆記本,重新確認了一遍航班資訊,她和舒熠需要中轉兩次才能到達美東,但這已是目前能夠最快到達目的地的方式。接機的車子已經訂好,目的地酒店資訊她也確認了一遍,這才合上筆記本,閉目養神,默默地在心裡又把行程梳理了一遍。

  就在這個時候她的手機突然響起來,繁星連忙接聽,怕吵醒舒熠,所以聲音壓得很低。

  「媽媽?」

  繁星媽很少給繁星打電話,所以繁星覺得挺突兀的,繁星媽在電話裡支支吾吾了幾秒,繁星聽不清楚她在說什麼,於是又追問了一句:「媽,怎麼啦?」

  繁星媽突然「哇」一下子就在電話裡哭起來,繁星知道自己媽媽那性格十分要強,從來打電話來,一句不對都能把自己罵個狗血淋頭,萬萬沒想到她會打來電話就哭,不由得也亂了幾分陣腳,連聲問:「怎麼了?媽,到底怎麼了?你慢慢說,到底出了什麼事情,你告訴我。」

  繁星媽這才止住了抽泣,哽咽著告訴繁星:「你……你爸他……」

  繁星反倒鎮定了一點,問:「爸爸怎麼了?」

  從小父母無數次爭吵、冷戰,繁星習慣了從父母的任何一方,都聽不到說對方的好話。所以她覺得肯定是自己親爹又因為龔阿姨做了什麼事,氣壞了自己的親媽,所以親媽氣急敗壞地打電話來哭訴告狀。

  沒想到繁星媽說:「你爸他檢查出來得了癌症……」

  Chapter 4 註定

  繁星猛然吃了一驚,只覺得對向車道上明晃晃一串車燈,刺得人眼睛都睜不開,瞬間眼前白花花的一片,耳朵裡也嗡嗡作響,像是突然生了耳鳴。

  她定了定神,才聽到自己的聲音,像隔著牆一樣,又輕,又遠,就像不是她自己在說話似的:「什麼時候的事?到底怎麼回事?媽,是怎麼出的事?」

  繁星媽本來說起什麼來都頭頭是道,這時候卻突然顛三倒四,翻來覆去,講了好久才講明白。

  原來龔姨認識個熟人是賣保險的,出盡水磨工夫說服了龔姨,讓她給繁星爸再買一個保險,本來繁星媽還頗有微辭,嘀咕說買什麼保險,醫保社保退休金,樣樣都有,還鬧騰再買什麼商業保險,可不是刮閨女的錢——她一口篤定龔姨是不肯拿這錢出來給繁星爸買保險的,繁星爸又是那種妻管嚴,所有退休金都交給龔姨,一分錢私房都沒有。要買保險,那可不就只有再問繁星要錢。

  龔姨被繁星媽這一激,可賭上一口氣,立刻說:「老祝這保險我就給他買了!」先交了第一筆險金,然後簽合同之前,保險公司就按慣例,安排繁星爸去做體檢。

  其實繁星爸單位每年都安排體檢,然而那些都是常規專案,走馬觀花,不痛不癢。保險公司這要求不一樣,查得特別仔細,一查可不就查出一個天大的毛病來。繁星爸並不知道具體情況——醫生當著繁星爸的面說得含糊,只說從B超看肝區有陰影,還要進一步檢查,建議立刻做增強CT。

  龔姨憋了整整一天,到晚上可忍不住,藉口去超市給小孫子買牛奶,走出家門,站在樓底下一邊抹眼淚一邊打電話告訴了繁星媽,她偷偷問過醫生了,這可是癌症!

  繁星媽聽到這消息,跟五雷轟頂一般。雖然吵鬧了半輩子離了婚,夫妻情分也消磨殆盡。但活到這年紀的人,漸漸面臨生死,最怕聽到同齡人的噩耗,何況這還不是什麼普通親友熟人,而是前夫,跟她有一個女兒的前夫。

  繁星媽一瞬間就繃不住了,哭著給女兒打了電話。

  繁星耳中還在嗡嗡響,這個消息太突然了,好似所有血液都湧進了大腦,汩汩地引起耳鳴。她也不知道說什麼能安慰母親,只好乏力地,蒼白地,又追問了幾句。

  繁星媽說:「看你爸那樣子,我以為他要禍害一千年的呀,都說好人不長命,他那麼沒良心,都壞得冒水了,怎麼還會這樣……」一邊說,一邊倒又哭起來。

  繁星只好對自己說,媽媽這是驟然受了刺激,糊塗了口不擇言。她也問不出什麼來,只好匆匆安慰了自己媽媽幾句,又打電話給龔姨。

  龔姨比繁星媽更崩潰,她雖然跟老祝是半路夫妻,但兩個人這些年來著實恩愛。何況老祝對她是真好,好到廣場舞的那些老姐妹們哪個不羡慕眼熱,說老祝出得廳堂下得廚房,退休金不少,偶爾還能掙點外快,一個大男人,還特別細心地幫她帶孫子。

  那孫子跟他一點血緣都沒有啊,可所有人都說這外公真是好外公,疼寶寶疼得來……比親生的還要親!

  寶寶也喜歡外公的呀,寶寶晚上睡覺一定要外公抱的,現在外公病了,寶寶可怎麼辦啊,寶寶哭都要哭壞的來……

  龔姨一路哭一路說,肝腸寸斷,淚如雨下,泣不成聲。繁星沒有辦法,只好拼命安慰她,又建議立刻將爸爸送到北京來,她陪著去最好的醫院,看最好的大夫,萬一是誤診呢?退一萬步講,哪怕是最壞的情況,那還有很多辦法可以治呢。現在醫學這麼昌明,好多新藥特藥,說不定再治幾年,又有新藥出來,那又可以再治好幾年……

  龔姨被她說得生出了希望,立刻滿口答應,連小孫子都狠狠心讓兒媳婦先帶著,她要陪老祝到北京看病。最好的專家都沒有看過,說不定真是誤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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