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匪我思存 > 愛如繁星 | 上頁 下頁 |
一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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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路上,舒熠上車就睡著了。口服抗過敏的藥裡面有鎮靜成分,他的臉已經消腫大半,就是嘴角還有一點紅,像是小孩子吃完糖沒有擦乾淨。 從市區醫院到清水灣,路頗有點遠。繁星其實也很困,她白天陪父母去拜菩薩,晚上又從做飯折騰到現在,但老闆已經睡著了,自己睡著了多不合適,她告誡自己,別睡別睡,不能睡,挺住回去再睡。可是眼皮沉重得很,不知不覺,她就迷糊著了。 車身微微震動,舒熠醒來,發現繁星睡著了,車子搖晃,她睡得並不安穩,長長的睫毛下眼珠在微微轉動。真皮座椅很滑,她的頭總是往一邊垂,垂著垂著整個身子就歪了,看姿勢並不舒服。 舒熠想起來,有一次開會,也是熬到了淩晨三四點鐘,大家一杯接一杯地灌著濃咖啡,最困乏的時候,他站起來活動手腳活躍思路,一扭頭,發現繁星縮在會議室角落裡睡著了。 大約會議室裡空調太冷,她縮成很小很小的一團,背抵在椅子裡,頭深深地埋下,像嬰兒蜷縮在子宮中的姿勢。舒熠看了兩年的心理醫生,知道這種睡姿最沒有安全感了。 當時他心想,平時看繁星成天笑嘻嘻的,什麼事都難不倒她的樣子,公司福利待遇又好,她名校畢業專業熱門,資質不差,人又開朗活潑,跟公司誰都處得來,研發團隊那票技術宅男個個都暗戀她,她到底哪裡缺乏安全感了。 前兩天聽她原原本本說父母男友的事才知道,原來是原生家庭的問題。 怎麼說呢,同是天涯淪落人。 他一個大男人都曾經扛不住抑鬱兩年,何況她這麼一個小姑娘。女人心思更細膩,百轉千回,一定比他想得要多得多。看她平時的做派就知道,她是寧可多想也不願做錯的人。這世上每個人都如此孤獨,誰知道每個人歡笑背後的眼淚呢。 現在看她睡得啄木鳥似的一點一點,他就覺得怪可憐的。 眼看她猛然往下一滑,就要磕在座椅中間那扶手上,怕不磕個鼻青臉腫。舒熠眼明手快,一下子扶住她的額頭,輕輕一側身,繁星靠在他肩膀上,終於睡安穩了。 舒熠覺得沒什麼,她成天忙前忙後圍著他轉,再棘手瑣碎的公事私事都是她處理,自己幫這點小忙,該當的。 繁星睡到車進酒店大門,輪胎輾過減速板才醒,一醒發現自己竟然靠在舒熠肩窩裡,不知為什麼車顛得都跟CEO睡到一塊兒去了,頓時鬧了個大紅臉,趕緊起身。 幸好舒熠沒醒,不然太尷尬了。 繁星摸摸嘴角,沒流口水吧?沾到CEO襯衣上那真是太丟臉了。 繁星痛下決心以後一定坐在副駕位置上,再也不犯這種錯誤了。今天這不是舒熠過敏,為了中途方便照顧,才坐在後座,偶爾跟老闆並排坐,就這麼丟人現眼。 車到別墅前,繁星才叫醒舒熠。 舒熠假作迷糊,揉了一下眼睛,說:「快上去休息吧,都要天亮了。」 繁星失了困頭,躺床上倒睡不著了。 她是個氣味敏感的人,總覺得似乎手指上有點陌生的氣味,像是薄荷香氣,又有點像草坪剛修剪完青草的氣味。她都洗過澡了,但這氣味隱隱約約,一直存在。到最後終於想起來,好像是過敏藥膏的味道。 太丟人了,難道自己睡著了還摸了CEO的臉? 繁星忐忑不安地睡著了,仿佛剛睡了沒多大會兒,就被自己媽媽打來的電話吵醒。 原來志遠媽媽回家之後,左思右想委實咽不下這口氣,何況大過年的,親戚朋友們全知道他們一家三口去三亞度假並 見未來的親家商量志遠的婚事了,所以提前回來,她都窩在家裡三天沒出門,接到拜年的電話也隻字不提,只裝作還在三亞。 不然親戚們問起來,臉往哪裡擱。 到了大年初二的時候,志遠媽媽終於忍不住了,瞞著志遠,偷偷給繁星親媽打了個電話。志遠媽媽好歹也是事業單位的小領導,兼之丈夫做了這麼多年的校長,教育工作者的妻子,說起話來,有條不紊,滴水不漏,委婉又犀利,其實就是一個主題:繁星媽你到底是怎麼教育女兒的,怎麼把女兒教成這樣,腳踩兩條船狠狠傷了我兒子的心,可憐志遠一片癡心竟然落到如此地步,簡直是明月照溝渠。 繁星親媽最開始還有幾分不好意思,畢竟那次晚餐是繁星親爹大鬧飯局,還打了親家的臉,總歸是自己這邊不對。但她以為這事已經過去,女兒也明明像沒事人一樣,結果後面越聽越不對勁,等聽明白來龍去脈,繁星親媽簡直如五雷轟頂。 女兒竟然把自己蒙在鼓裡,虧自己還以為她天天在陪志遠父母。 繁星媽擱下電話就直接給繁星打了電話。 她劈面第一句就是:「祝繁星你能耐啊!你這是跟誰學的?好的不學你學你親爹拈花惹草,腳踏兩條船,你還是個人嗎?」 繁星睡意蒙矓地接電話,一時都蒙了。繁星媽在電話裡罵個痛快,根本不給繁星插嘴解釋的機會,到最後撂下一句 狠話:「你立刻滾過來跟我當面說清楚,人家志遠樣樣都好,你怎麼就跟那些狐狸精一樣臭不要臉跟老闆不清不楚的,我告訴你,你今天要不來跟我說清楚,我馬上跳海自殺,死在三亞,也勝過沒臉回去見人!」 繁星放下電話後去洗手間洗臉,看著鏡子裡自己煞白的臉,她心想為什麼親媽都不相信自己呢? 從小就是這樣,考了一百分,歡天喜地拿回家,親媽瞥一眼,冷冷地說:「抄的吧?」 她委屈地哇哇哭,心想從今後只有每次都考一百分,才能證明自己並不是抄來的成績。 她一直很努力,考上P大,在小城裡如果換成別人家估計早樂瘋了,父母倒也難得,聯合起來請老師吃飯,謝師宴嘛,老師誇她高中三年多麼多麼努力才能考上P大,繁星媽說:「哪兒啊,自己的丫頭自己知道,她就是運氣好。」 一直到後來,連繁星自己都覺得自己是運氣好,才能考上P大。 那些每天只睡六個鐘頭,做過比所有同學更多一倍的練習題,在洗手間都背單詞的日子,仿佛是另一個人的經歷。 繁星穩穩地對著鏡子打著粉底,心裡對自己說我都已經二十多歲了,獨立工作五年,我再也不是那個彷徨無助的小孩,我能面對這一切。 但她下樓後見到舒熠,跟他請假說有點私事要去處理的時候,仍舊是無精打采。 想到要去應付親媽滔滔不絕的怒斥,沒准親爹還會在旁邊火上澆油,她只覺得心力交瘁。 舒熠覺得只過了一晚上,自己這小秘書跟換了個人似的。說得俗點,就像霜打的茄子。簡直像前兩天他剛從機場高架把她撿回來的時候一樣。 舒熠不動聲色,說:「你本來就在休假,特意抽出私人時間過來照顧我,我還沒有說謝謝,無所謂還要跟我請假。你要用車嗎?我讓司機送你。」 繁星搖頭,她匆匆忙忙綰好的頭髮,有幾莖碎發落下來,就垂在頸旁,一搖頭,那碎發就輕輕地搖晃,毛茸茸的,像一隻小狗,不,還是像貓,機靈,可有時候又呆呆的。 舒熠問:「有什麼要幫忙的地方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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