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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九


  方主任一聽,氣得只差沒有破口大駡:「有這樣當媽的嗎?拖著不手術對孩子有什麼好處?這手術我不做了!她愛拖拖著去!自己都不把孩子當親生骨肉,真是沒有人性!」

  聶宇晟覺得痛苦萬分,他不願意相信談靜的所作所為,他說:「她不是那種人,這次不知道是誰在替她出主意,她自己的話,是絕對不會這麼做的。而且她也不會找律師……」

  「人心隔肚皮……聶宇晟啊聶宇晟,你說你是什麼眼光,跟這種女人生什麼孩子……」

  方主任看著他痛苦的樣子,不忍心再往他傷口上撒鹽了,於是歎了口氣:「她如果只是要錢,只要不過分,給她就得了,給孩子治病要緊。這種女人,真不配當媽。」

  「她不只要錢,她要我父親公司的股票——贈與部分到孩子名下。這樣在孩子成年之前,如果她是監護人……」

  「哎喲,聽得我真是糟心,這都什麼女人,這種條件都想得出來。你趕緊的,想辦法。唉,你都是惹的些什麼事,我聽著都覺得……你跟你父親商量下,這種女人,太貪得無厭了,真是……」方主任雖然生氣,可是當著聶宇晟,又不好把談靜說得太難聽。聶宇晟也明白,所以心裡越發難過。他相信這一切都不是談靜的主意,可是她步步緊逼,他簡直沒有喘息的餘地。談靜只給了二十四小時的期限,對他來說,這簡直是一顆二十四小時倒計時的定時炸彈,每一分每一秒地逝去,都讓他覺得,心驚。

  他返回聶東遠的病房,律師正在向聶東遠彙報最新的情況,談靜那邊開始聯絡車輛,看樣子是打算轉院了。

  「談得成就做手術,談不成她就把孩子藏起來。」聶東遠一瞬間,似乎老態盡露,他疲憊地說,「背後給她出主意的人,可高明得很啊!知道我們的七寸在哪裡,所以教她招招打在七寸上。這事談靜一個人是想不出來的,加上那個律師,你去打聽一下,這律師是怎麼認識談靜的?還有,談靜怎麼突然之間,就有費用請律師了?」

  東遠的法律顧問喬律師笑了笑,說道:「您不知道吧?遇上大的析產官司,律師可以免收前期費用的。只要打贏官司,或者庭外和解成功,律師馬上按當事人分得的財產,提取很高比例的律師費,差不多要到30%甚至50%。對方現在要求的補償金額和股票市值,已經是個很高的數位,對律師而言,只要這場官司打贏或者庭外和解,就可以拿幾千萬的律師費,前期的這點投入,又算什麼?」

  聶東遠笑了一聲:「原來你們這行,花頭這麼多。」

  喬律師擔任了東遠集團多年的法律顧問,跟聶東遠私交甚篤,當下也只是笑了笑,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不是我們這行花頭多,是您的名聲太響亮了。東遠是上市公司,您又是有名的企業家,律師只要聽說,要跟您打財產官司,那錢必然不是小錢,當然樂意試一試。」

  聶東遠又笑了一聲,說:「那你看,咱們應該怎麼接招呢?」

  「上中下三策,看您用哪一策了。」

  「哦,說來聽聽。」

  「上策是,壯士斷腕。對方倚仗的也就是個孩子,您表示對孩子沒興趣了,對方自然就沒了倚仗。沒了倚仗,財產什麼的都沒得談。您表態,不要這孩子的監護權了,對方所有的如意算盤,都落了空。」

  「那中策呢?」

  「中策就是軟硬兼施。先答應對方的部分條件,用一條緩兵之計,底線是不給股權,先給錢,多一點也無妨,讓對方同意把孩子的手術做了。這個中策就是個討價還價,她漫天要價,我們落地還錢,時間可能會拖兩天,對方也有可能出花樣。」

  「那下策呢?」

  「一邊跟對方談判,一邊想辦法把手術做了。醫院的體制也是人性化的,總不能見死不救。」

  聶東遠回頭看了聶宇晟一眼,問:「怎麼樣,喬律師說的上中下三策,你想用哪個?」

  聶宇晟沒吭聲,聶東遠對喬律師說:「沒辦法,我這兒子,就是心軟。指望他,一輩子都被別人吃得死死的。你說將來我們東遠怎麼辦咯……我這一身的病,到時候眼睛一閉,他挑得起這副擔子嗎?」

  喬律師安慰道:「您也想得太遠了,那都不知道是多少年後的事情了。小聶年輕,缺少歷練,經歷得多了,見過的風浪多了,自然辦事就穩妥了。」

  「一個女人都搞不定,還指望他能接手東遠?算了吧。」

  聶宇晟不能不吭聲了:「爸爸,我對東遠沒有興趣。您也說過,不會強迫我去接您的班。」

  「那我把東遠交給誰?你說!我能把東遠交給誰?」

  「爸爸,生氣對身體沒好處,而且我不想惹您生氣。」聶宇晟說,「您願意把東遠交給誰,就交給誰。」

  父子一時僵持住,喬律師連忙解圍:「現在的年輕人都這樣,我女兒今年才讀高中,早早就告訴我,不願意大學學法律。一輩人有一輩人的想法,小聶在醫院也是挺好的呀,我都聽人誇心外的聶醫生是最有前途的,可見小聶名聲在外。」又說,「小聶還是好好想想,咱們這件案子該怎麼辦吧。現在對方給了二十四小時,擺明就是挾天子以令諸侯。現在孩子在她手裡,提出的條件這麼苛刻,絕對不能答應。」

  「上中下三策都不用。」聶東遠冷笑了一聲,說,「跟她說,她的條件我都答應,馬上簽協議贈與股權,但是監護權等孩子做完手術再說。她打的如意算盤,我偏偏讓她落空。以為股權到了孩子名下,她就是監護人了?監護權官司,她未必能贏。股票在我孫子名下,跟在我名下,不會有任何區別。」

  「好的。」喬律師走出去給對方的律師打電話。聶東遠對聶宇晟說:「這件事你別管了,不過你要保證一件事情,那就是這個孩子必須得在你們醫院做手術。」

  「您想幹什麼?」

  「你們醫院的心外是國內最好的心外科,你們主任是國內最好的心外權威之一,我希望還是由他來給孩子做手術。你以為我要幹什麼?你就把你爸爸想得這麼不堪?我就是怕談靜又一次出爾反爾,她要帶著孩子轉院,走得無影無蹤,到時候你上哪兒找她去?」

  聶宇晟沒做聲,他剛剛確實以為聶東遠會暗地裡採取什麼別的行動。白手起家的人,多少會有些自負,覺得遊走在法律邊緣是一種能力,而不是一種違規。

  談靜在律師接到電話後不由得松了口氣,她雖然按照盛方庭的意思去做了,但內心深處其實是萬般不願意的。得知聶家同意答應一切補償條件的時候,她的心情很複雜。用手術來要脅聶家,這已經超過她的道德底線,可是最後得到的結果,卻是出人意料的。聶東遠竟然寧可答應這樣苛刻的條件,也不願意放棄監護權。

  律師跟律師打交道,雙方都寸步不讓,草擬的協定簡直是一個條款一個條款地爭執,尤其關於手術後再談監護權這件事,徐律師堅持不肯讓步,一定要聶家放棄監護權。孫平這時候已經轉到了貴賓病房,律師們就在病房外的會客室裡針鋒相對,談靜在里間,隱隱約約聽到外面的聲音,只覺得心亂如麻。徐律師最後又再三地跟盛方庭溝通,眼看著時間越來越晚,談靜忍不住打了個電話給盛方庭:「要不先讓孩子做手術吧,聶家已經答應了所有的補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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