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匪我思存 > 愛你是最好的時光 | 上頁 下頁
八三


  孫志軍揮手就給了他一拳,打得聶宇晟一個踉蹌。律師沖過來推開他,大聲道:「住手!」一邊說一邊就掏手機報警。孫志軍滿不在乎,說:「行啊,再把我關起來啊!姓聶的,我早就想揍你了,你再把我關起來啊!你他媽這時候冒出來逞能,跟談靜說要監護權!談靜生孩子的時候大出血,差點就沒命了,那時候你在哪裡?孩子一落地就是先天性心臟病,談靜哭暈過去好幾次,央求我借錢給孩子治病,她生平都不肯求人的,何況是開口求我,她連命都不要了,沒出月子就想出去打工掙錢,那時候你在哪裡?這麼多年來,她跟親戚朋友都斷了往來,就因為借了他們的錢還不上,她覺得沒臉見人。她那麼要強的一個人,那時候你在哪裡?姓聶的,今天你冒出來說要監護權,行啊你!有能耐你就再把我關起來,你看談靜會不會把孩子給你!一百萬?你不就仗著有錢嗎?你不就欺負談靜沒錢給孩子治病嗎?要是談靜有錢,能給孩子治病,你看她理不理你!你把她往死裡逼是不是?她欠了你的是不是?把她給逼死了,你就高興了是不是?」

  最後一句話,幾乎是吼的了。聶宇晟覺得全身的力氣都盡皆失去了,連指尖都發涼。談靜吃過的苦,遭過的罪,從別人的嘴裡聽到,是他覺得最不堪忍受的一件事情。他其實沒有辦法想像,談靜是怎麼過了這些年。連孫志軍都知道她的辛苦,而在她的心裡,自己竟然不堪到了如此的地步,她寧可忍受一切世俗的苦難,也不願意向他開口求救。

  不,在真的絕望的時候,她其實也開過口,比如那次問他要五萬塊錢,他卻只給了三萬,還把所有的鈔票砸到了她的臉上。當時她蹲在地上,一張張拾著鈔票的時候,他就那樣走了,連頭都沒有回。談靜早已經心碎了吧,在命運步步逼迫的時候。最後她在酒店裡,問他要十萬塊錢的時候,她眼裡其實都已經空了,連眼淚都沒有了。

  在談靜心裡,到底要如何恨他,才會在問他要錢的時候,都如此地不甘不願?她甚至同意讓孩子冒著生命的危險,去做那樣一台手術,也不願意對他說出實情。

  她到底有多恨,才不願意他是這個孩子的父親。每次他都不願意去想,只要一想到,心裡就覺得痛不可抑。但是孫志軍的話就像子彈一樣,一顆顆打在他的身上,打碎他的五臟六腑。孫志軍這一拳頭揍在他臉上,可是心裡卻更痛,痛得他連話都說不出來。

  聶宇晟把律師的胳膊拉住了,示意律師不要報警,他什麼也沒說,眼睜睜看著孫志軍怒氣衝衝地走了。談靜在哪裡呢?他其實也不知道。他到底做錯了什麼?談靜為什麼要這樣對他?他也不知道。他只知道談靜恨他,這種認知讓他徹底地灰心了。

  很長一段時間裡,他覺得自己是恨談靜的。恨她無情地離開自己,恨她可以若無其事地嫁人生子。在知道真相的刹那,他恨的卻是自己。現在,談靜成了一道傷口,按一按會痛,不按也會痛。她為什麼把孩子生下來呢?就為了今天問他要一百萬嗎?

  他已經不再對談靜抱有任何希冀了。很長一段時間裡,他都想,如果談靜回來,告訴他,她是騙他的,她從來不想離開他,他都會相信,然後馬上抱住她,告訴她,自己一直都在等著這一刻,告訴她,自己一生一世再也不要她離開自己。如今談靜真的回來了,而他和她之間,卻似乎再也回不去了。

  年少無知的時候,似乎總覺得一切都是唾手可得。喜歡的人正好也喜歡自己,兩情相悅他也沒覺得是多麼神奇的一件事。他喜歡談靜,愛談靜,似乎只是本能的一件事情。而談靜對他呢?她在傷透了他的心之後,就離開了他。直到回來,她仍舊是個謎一樣。在得知孩子跟自己血緣關係的那一刹那,他心底曾經掠過最後一絲希望。而如今,這絲希望也破滅掉了。

  談靜說過,她從來沒有愛過他。

  不管他如何不肯承認,到了今時今日,他也不能不面對這個現實。

  她是真的,從來沒有愛過他。

  孫志軍雖然怒氣衝衝的,但也沒有失去理智。他想了一想就跑到心外科的病房去了,護士站的護士認出他就是那天打架鬧事的家屬,怎麼都不願意理他。孫志軍忘了孫平住哪間病房,最後一間間去找,還是找著了。果然也在這裡,看到了談靜。

  看到談靜的一刹那,孫志軍松了口氣。在聶宇晟說談靜要放棄監護權的時候,孫志軍真的認為談靜可能會想不開。這個孩子她從來看得比自己命還重,她怎麼會捨得給別人呢?

  談靜坐在病床邊,靜靜地看著孩子熟睡的臉,直到他走近,她才抬頭看了他一眼。也沒什麼詫異的表情,就是像往常一樣心平氣和,說:「我們出去說吧。」

  是怕吵到病房裡的病人,談靜素來知道孫志軍的性子,害怕他又一言不合,跟自己大吵起來,幸好這次沒有。孫志軍跟她一直走到安全樓梯那裡,才甕聲甕氣地問了問:「平平怎麼樣了?」

  「還好。」談靜不怎麼願意跟他說孫平,大約是從前忌憚他慣了,只是問,「他們沒為難你吧?」

  「為難什麼?」孫志軍滿不在乎地說,「我揍了姓聶的一拳!旁邊還有律師在呢,還不是連屁都不敢放!」說這句話的時候,他著意打量談靜的神色,果然她微微皺起眉頭,但她也沒有提到聶宇晟,她只是說:「你這樣的脾氣,遲早會吃虧的。」

  孫志軍不由得也皺起眉頭:「你也別兜圈子了。姓聶的什麼都知道了,你打算什麼時候跟我離婚?」

  「我不想跟你離婚。」談靜頓了一下,說,「我打算跟聶家打監護權的官司,律師說,如果我們離婚,對爭取監護權是非常不利的。」

  孫志軍冷笑了一聲,說:「你腦子壞掉了?姓聶的要兒子,你就把兒子給他好了。你自己把兒子攥在手裡,有錢給他治病嗎?」

  「有沒有錢給他治病,那是我的事。」談靜習慣了他的喜怒無常,見他陰陽怪氣地挖苦,也不當回事,只是說,「我欠你的人情很多,這最後一樁,你當幫幫我。你要離婚的話,過陣子也行,等我把孩子的監護權拿到。我一有錢,就會給你一筆補償,你想要多少,我會去想辦法。」

  孫志軍仍舊冷笑了一聲,說:「等你有錢了,再來說這種大話吧!」

  說完他轉身就走了,他素來是這種脾氣,談靜也沒有放在心上,何況她滿腔愁苦,都在別的地方。她回到病房,護士正給孫平換藥水,見她進來,於是告訴她:「三十九床,你續交的錢收到了啊,護士長讓我告訴你一聲,一共二十萬。這幾天的費用明細你要是想列印,到樓下的收費處那裡,刷卡就可以自動列印了。對了,護士長還讓我問問你,你還打算給孩子做手術嗎?要做手術的話就得排期,回頭我再跟主治醫生說,手術方案什麼的,主治醫生會來跟你談。」她瞄了一眼床頭的牌子,看了看主治醫生的名字,嘀咕了一句,說,「聶醫生今天沒上班,明天吧。」

  談靜什麼都沒說,她只是坐下來,疲倦而困頓地看著孩子。孫平已經醒了,見到她很高興,眯起眼睛沖她笑了一笑。

  「媽媽!」

  談靜輕輕握住孩子的手,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說給孩子聽:「乖……手術費有了,咱們很快就可以做手術了……等做完手術,你的病就好了……」

  「媽媽……你怎麼不高興?」

  談靜卻怔怔地流下眼淚:「媽媽高興……」

  「媽媽,你不是說要跟我玩遊戲?我要藏起來……我都還沒有藏起來呢,你怎麼就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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