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匪我思存 > 愛你是最好的時光 | 上頁 下頁
一八


  是的,聶宇晟的過去,當然值五萬,也值十萬。

  他只是沒想到她竟然做得出來,她竟然開得了這個口。

  不過這樣也好,他看著玻璃裡的反光,自己的嘴角竟然是帶著一抹譏諷似的笑意。這個女人本來就是這種人,七年前不是已經知道了嗎?她沒有底線就讓她沒有底線好了,反正哪怕是勒索,她也只能勒索自己這最後一次。

  聶宇晟你可以徹徹底底地,死心了。

  他蹲下來,在一地的碎片裡頭,找到那張SIM卡。明天,他就去換個新手機。

  他把SIM卡隨手裝進名片夾裡,然後走回值班室,打開自己辦公桌的抽屜,拿出錢包,抽出幾張粉紅色的鈔票,然後搭電梯下樓。

  談靜坐在走廊的長椅上,直到聶宇晟把那張收費單據遞給她,她才抬頭看了他一眼。

  他的臉上仍舊沒有任何表情,如果說之前他的目光還偶爾流露出憎恨,現在,他連憎恨都懶得再給她了。這個男人跟自己的一切都已經完了,她毀得十分徹底,七年前一次,今天再一次。

  連仇人都沒得做,她垂下眼簾,這樣也好。

  她並沒有道謝,接過收款單,然後進屋去交給護士,就轉身走人。沒想到聶宇晟在走廊盡頭等她,他似乎算准了她不會再進電梯,而是會走秘密頻道。

  他說:「時間,地點。」

  她愣了一下,才明白他是問給錢的時間和地點。她說:「我急著用錢,明天上午十點,就在醫院對面的那個咖啡廳。」

  他面無表情地看了她一眼,轉身走了。

  談靜是走回去的,本來搭公交搭了幾站路,後來公交到了,她本來應該換乘,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沿著公交站,就朝前走了。一直走到了家,才發現自己走了好幾站路。

  她背的包包帶子已經被她的手心攥得潮乎乎的,家裡沒有開燈,黑黢黢的,不過這樣也好。她坐在破舊的沙發裡,不願意站起來。還是保持著剛剛回家的那個姿勢,攥著背包的帶子,坐在那裡一動不動。

  她應該把東西收拾一下,她答應給他的那些東西。

  其實也沒什麼,就是一些他寫的信,他送她的一些零碎玩意兒,還有他們倆的合影。

  她知道自己不要臉到了極點,可是她實在是太累了,生活將她逼得太苦太苦,就像一條繩索勒在她的脖子上,讓她透不過氣來。當快要窒息快要沒頂的時候,她抓住任何東西,都想透一口氣。哪怕這口氣是如此地怨毒如此地不應該。

  她憑什麼向聶宇晟要錢?可是他果然答應給,因為她算准了以他的性格和自尊,他會用錢打發她,因為這樣的話,從此他連恨都不會再恨她了。

  談靜,談靜,她輕輕地,無聲地叫著自己的名字。你這麼做,是為什麼呢?是怕自己仍舊抱著癡心妄想嗎?是怕自己會忍不住再次陷入那樣溫柔可怕的陷阱嗎?是怕自己會在真正絕望的時候,忍不住會伸出手去妄想抓住他嗎?

  不用再做夢了,這樣也好。

  她把自己蜷縮起來,在沙發上,蜷成小小的孩子的樣子,就像回到母親的懷抱。這七年來,她無時無刻不是處於一種精疲力竭的狀態,生活的重擔讓她不堪重負,很多次她覺得自己再也撐不下去了,可是為了孩子,她一直咬牙堅忍著。

  她對自己太苛刻了,其實她也知道,所以今天在空無一人的時候,在孩子和孫志軍都不在她身邊的時候,她終於讓自己虛弱又脆弱地蜷縮起來。這世界上並沒有童話,沒有王子會騎著白馬來救她,這世界上什麼都沒有,只有她自己,她會讓自己可憐自己一小會兒,可是也僅止於這一會兒了。明天她要去拿錢,明天她要上班,明天她要想辦法把孫志軍從派出所贖出來,明天她還要給平平治病。

  她就那樣蜷在破舊的沙發裡,慢慢地睡著了。

  所有夜班的醫生早上必須要查房,查完房辦好交接,就可以回去睡覺了。聶宇晟並沒有回家,他直接去了銀行,再返回醫院對面的咖啡店。

  談靜比他到得早,她眼睛裡都是細細的血絲,在夏日清澈的陽光中,更顯得容顏憔悴。她的眼角已經有了細紋,乍一看,比她實際的年齡要大上好幾歲的樣子。

  聶宇晟的目光她並沒有閃避,他很仔細地打量她,似乎從來就不認識她一樣。或許,他是真的不應該認識她。最後,他掏出一個厚厚的牛皮紙袋,說:「錢在這裡,一共兩萬九千六百四十一。我只給三萬,扣掉昨天替你付的醫藥費,就只這麼多。」

  談靜並不搭腔,她把一隻盒子交給他。

  聶宇晟打開,仔細地翻看了一番,自己所有的信件,還有送她的一些零碎東西,都在裡面。不過合影的相框明顯摔過,鏡片已經沒有了,相框邊緣也裂了一道縫隙。

  「胸針呢?」他抬起頭來問她。

  「我賣了。」她坦然地說,「那個胸針鑲有鑽石,值幾千塊錢,所以我賣了,錢也已經花了。」

  他點了點頭,說:「很好。」

  也不知道是說她賣得好,還是說她這樣解釋得很好。

  她沒有爭辯,只是伸出手,想接過他手裡的那個裝錢的紙袋。

  「不點一點?」他嘴角上翹,又露出那抹似笑非笑的笑意,「也不嫌少?昨天你可是跟我開口要五萬。」

  「你不願意給就算了。」談靜抓著包帶站起來。聶宇晟卻叫住她:「等一等。」

  她以為他還有什麼話要說,誰知道他手一揚,袋子裡的錢就像一場雨,紛紛揚揚地落在地上。隔著漫天飛舞的紙幣,她的視線一片模糊。他就站在她的對面,就像當年,他踏著落花向她走過來,可是如今他們何止隔著整個世界。她再也沒有力氣,對他伸出手去。

  他甚至對她笑了笑:「你慢慢撿,別少撿一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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