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匪我思存 > 愛你是最好的時光 | 上頁 下頁 |
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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聶宇晟說:「真是太不好意思了,這幾個月的學費還沒有給謝老師,這五千塊先付學費吧,還有餘下一千多,等過兩天我再補上,可以嗎?」 他說的很客氣,談靜也不清楚媽媽教課的具體情況,只是媽媽特意去銀行取了錢叫自己送來,所以小聲說:「要不你還是先拿著吧,學費到時候再給我媽媽吧。」 聶宇晟不由笑,露出一口潔白整齊的牙齒:「你這個人怎麼這樣擰啊?」 本來是很尋常的一句話,談靜心裡卻怦怦直跳,仿佛是在學校剛測過八百米,跑得久了,連一顆心都快要跳出來的樣子。 很久之後有天晚上,那時候跟她一起合租的王雨玲一時無聊,租了幾張電影的DVD光碟回去看,其中一部名叫《心動》,談靜正在洗衣服,一大盆子衣服和被單,用搓板搓得兩臂發酸,偶爾抬頭看一眼電視機螢幕。電影當然拍得唯美浪漫,原來全世界少男少女心動的感覺,都是這樣美,這樣好,讓人惆悵萬分。 客人拿走了蛋糕,梁元安洗手換了衣服出來,笑嘻嘻地問:「一起吃宵夜?」 王雨玲滿口答應,談靜說:「我還要回去洗衣服……」 「你那幾件衣服一會兒就洗了。」王雨玲打斷她的話,「早叫你買台全自動洗衣機,你總是不樂意。」 談靜沒做聲,每個月房租水電,樣樣開銷下來,余不了幾個錢。王雨玲已經拖著她:「走吧走吧,回家也是看電視。」 順著路口一拐,小巷子裡有幾家燒烤攤。生意正好,煙薰火燎。梁元安明顯是熟客,大大咧咧跟老闆打過招呼,不由分說點了一堆東西,然後又叫了三大杯紮啤。談靜說:「我不會喝酒。」 王雨玲把那一大杯酒推給梁元安,說:「談靜最老土了,什麼都不會,什麼都不敢。」又想起假鈔的事來,劈里啪啦說給梁元安聽,「你說她是不是榆木疙瘩?」 談靜好脾氣地笑笑,梁元安問:「那張假錢呢,給我看看行不行?」 談靜低頭從包包裡找出來,梁元安拿在手裡翻來覆去地看,說:「這個挺像真的,怪不得你沒認出來。」 談靜說:「都怪我忙昏了頭,應該從驗鈔機裡過一下,結果忘了。」 梁元安卻把錢收起來了:「我幫你花了吧,我曉得你是沒膽子用出去的。」 「這不太好吧。」 王雨玲已經撲哧一笑:「看到沒有,她就是這麼老實。」 談靜訕訕地,又不好硬找梁元安把錢要回來。正巧這時候烤肉上來了,梁元安招呼:「來來,冷了就不好吃了。」他和王雨玲一說笑,就把這事混過去了。 王雨玲現在租的房子跟梁元安住的地方順路,兩個人一塊兒趕地鐵走了。談靜搭了公交回家,空蕩蕩的車廂,寥寥幾個乘客都面露疲色。路燈的光一跳一跳地映進來,像是一部壞掉的電影拷貝,照得車廂裡忽明忽暗。她把胳膊放在車窗上,夜裡的風略有涼意,只有晚上下班的時候,公交上才會有座位,因為她下班通常都很晚。也只有這時候,她才會想點什麼——其實什麼也沒有想。對於生活,其實早就麻木了,只是腦子裡雖然空著,可是整個人卻無法放鬆下來。 下了公車還得走十來分鐘,這一大片都是老式的居民樓,路兩旁有不少小店小飯館,這時候還有好幾家開著門,店鋪裡的燈光像是倒影,一道一道映在窄窄的馬路上。路過水果店的時候談靜停下來,買了兩斤桃子。這個季節的桃子便宜,也很甜。找零錢的時候有個角子掉到了地上,她找來找去找不到,最後還是老板眼尖,撿起來給她。 裝桃子的塑膠袋又薄又小,不過五六隻桃子,塞得滿滿的,不一會兒就勒得她手指發疼。她換了只手拎袋子,走到社區門口的時候,正巧有盞很亮的路燈。還是很老式的鐵門,一條條的柵欄影子映在地底下,她想了一會兒,還是轉過身來。 車沒開大燈,沒聲息就停下了。有一瞬間她覺得這大約是夢境,因為只有在夢裡才會是這樣子。她有點無力地笑笑,像是在嘲笑自己不自量力,不過馬上她就知道這並不是做夢了。因為聶宇晟下車了,他不僅下車了,還朝她走過來。 談靜沒有動彈,晚風撲撲地吹著她的裙擺,像是鴿子的翅膀,輕軟地拍著她的肌膚。而手裡的桃子沉甸甸的似千斤重,勒得她手指發紅發緊發疼,她有點後悔買桃子了,或許空著手可以逃得更快。不過她下意識挺直了腰,逃?不,她並不需要再逃避。事隔多年,她一直覺得自己比從前更軟弱了,但到了今天,她才忽然地覺得,原來粗糲的生活並沒有讓自己軟弱,反倒令她更加堅強。 聶宇晟一直走到了她的面前,他高大的身形在路燈下投射出的陰影籠罩了她,她慢慢抬起頭來看著他,眼中只是一片平靜。 剛剛在蛋糕店的時候他就已經認出了她,不然他不會訂那個蛋糕,可是當年她狠狠地給了他一巴掌,他們之間早就已經銀貨兩訖,誰也不再欠誰。隔了這麼漫長的歲月,當再次相遇的時候,她發現自己居然一點也不再怨懟。從前種種的痛苦與難堪,原來真的可以隨著時間而淡化甚至淡忘。 聶宇晟並沒有什麼表情,只是無波無瀾地看著她。談靜覺得自己應該說點什麼,倒不是被他的氣場壓迫,而是她必須得說點什麼。他為什麼會跟著她回家來呢?是好奇嗎?不,聶宇晟從來不好奇,他也從來不做沒有用的事情。她覺得自己不能不開口了,當年踏著落花而來的白衣少年已經死去,而今天的相遇,只是人鬼殊途。 她甚至笑了笑:「好久不見。」 他看了看她身後敝舊的樓房,淡淡地問:「你住在這裡?」 「是啊。」她像遇見老朋友,語氣平靜無波,「要不要上去坐坐?」 他揚起半邊眉毛,這個男人還是那樣英俊,一舉一動都透出俊逸不凡,低沉的聲音仍舊仿佛帶著磁性,只是字句裡卻藏不住冷若冰霜似的刻薄:「你經常邀請男人上去坐坐?」 「當然不是。」她很快地說,「我沒有別的意思。我老公應該下班回來了,如果你不介意,上去喝杯茶好了。」 他笑了笑,說:「不必了。」 他開車跟著她到這裡來,是眼看著她過得不好,他才會覺得安心。她笑了笑,說道:「要不上去吃點水果,我記得你最喜歡吃桃子。」 有一次他發燒吊水,坐在輸液室裡,她把桃子一片片片好了喂給他吃,一邊喂一邊心疼,因為他燒得連眼睛都紅紅的,眼底出了細小的血點。那個時候他還叫她老婆,那個時候她還以為他們一定會結婚,那個時候有多傻啊,把所有的一切都當了真。 「謝謝,還是下次吧。」他仍舊彬彬有禮,就像是對待陌生人。 她輕鬆地笑,說:「那我上去了,再見。」 他沒有跟她說再見,再見,不,永世不見。今天的這一面已經是純屬多餘,今生今世她都不想再見到她,想必他亦如此。 她一直走到樓道裡才覺得手心是潮的,背心裡也是涔涔的冷汗。她抱著那袋桃子,像抱著什麼寶貝,在漆黑的樓梯間裡一步步摸索著朝上走,唯恐驚醒了什麼似的。 原來——原來已經七年了。 她過得並不好,正如了他的意。她也並沒有撒謊,不過剛剛她邀他上來的時候,心裡還真有點怕他當真上來,那時候她可真不知道該如何收拾殘局……當她摸出鑰匙開門的時候,聽見客廳裡嘩啦啦一陣響,不知道是什麼東西落下來。她一腳踏進黑暗裡,孫志軍果然已經下班回來了,不過跟往常一樣,喝得爛醉。沒有開燈她也能聞見他身上的酒臭煙臭,她在那裡停了一停,仿佛是積蓄了一點力氣,伸手摸索著開關,把燈打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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