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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三


  1998年10月9日晚上8點整,樂聖公司與格律詩公司及王廟村農戶的簽約宴會于明珠飯店5樓中型宴會廳裡正式舉行,出席宴會的有各簽約方代表、新聞記者和音響界特邀嘉賓一共60多人,由古城明珠禮儀公司提供簽約宴會的禮儀服務。宴會廳裡的氣氛既沒有過分的熱烈也沒有明顯的拘謹,平和、愉快而富有禮節性。

  劉冰沒有進宴會廳,而是站在休息廳的窗前透過玻璃冷冷地看肖亞文致開幕詞,他看著肖亞文作為中心人物被拍照、服侍、簇擁,心裡酸溜溜的,甚至肖亞文的一個微笑、一個手勢都讓他感到不舒服。

  餐廳門口站著兩位迎賓小姐,他走過去對其中一位小姐說了幾句話,又指認了一下坐在5號台的歐陽雪,然後站在一邊等著。

  片刻,迎賓小姐把歐陽雪叫出來了。

  歐陽雪問:「我看見你在玻璃窗外晃來晃去,怎麼不進去?」

  劉冰示意了一下公事包,說,「這兒說話不方便,到那邊坐。」

  大廳左側是一個「咖啡園」,由盆景圍成,高出地面約有半尺,擺著四五張精巧的小圓桌和高靠背椅子,旁邊是一個酒台。歐陽雪跟劉冰走過去,她從劉冰的神色裡已經感到了有什麼事情發生。劉冰將50元錢遞給迎上來的女招待,要了兩杯咖啡。

  歐陽雪坐下,問道:「什麼事?」

  劉冰打開公事包,拿出檔案袋在歐陽雪面前展示了一下,說:「這是丁哥親手交給我的公司內幕檔,這些檔可以作為新證據推翻原判決。肖總和趙總一會兒就要簽約,時間已經不多了,我不想當眾公開這些檔,也不想讓這些檔落到樂聖公司手裡。我想跟你提幾個要求,如果你答應,就什麼事都沒了。」

  歐陽雪腦子「嗡」地一下就漲了,驚愕地喃喃道:「你……敲詐我?」

  劉冰說:「我敲詐你?當初你那麼痛快就答應我們退股,肖亞文剛入股才幾天伯爵公司就出650萬收購格律詩,丁元英早就知道訴訟結果可什麼都沒說……這些都說明什麼?你們從來就沒有真誠過。」

  歐陽雪震驚了,刹那間嗓子裡發不出聲音。

  劉冰說:「我就三個條件,第一,給我20%的沒有墊資負債的公司股份。第二,總經理的職務得由我擔任。第三,公司給我配一輛25萬以上價位的轎車。我沒別的意思,就想跟你們一樣活得像個人。」

  歐陽雪聲音已經變得沙啞了,說:「都說音樂薰陶人,你聽了那麼多的音樂就薰陶成了這樣?看來這音樂你聽不聽的也沒多大關係。」

  劉冰說:「乾脆點吧,你答不答應?」

  歐陽雪說:「亞文是董事長兼總經理,公司的事得由她決定,如果亞文因為這件事徵求我的意見,我不同意。我從不記得公司有過什麼內幕檔,如果是大哥人為造成的後果,我會去找大哥問個明白。」

  劉冰說:「你考慮好後果,別怪我沒給你機會。」

  歐陽雪冷冷地說了一句:「我是擺餛飩攤過來的,不吃這個。」說完轉身走了,那種眼神裡流露出的冷漠足以撕裂任何一種自尊。

  劉冰被刺痛了,他望著歐陽雪離去的背影也冷冷地自語了一句:「既然你們不仁,就別怪我不義了。」他知道歐陽雪會去找丁元英,但是晚了,現在找誰都沒用了。

  他極力表現出從容地點上一支煙,但是剛抽了一口就將整支煙擰進煙灰缸,他那雙微微有些顫抖的手終於拿起了那個主宰他命運的檔案袋,撕開,抽出裡面的檔。

  突然,他驚呆了!

  檔案袋裡根本沒有什麼內幕檔,全是潔白的複印紙,白得耀眼,白得讓人眩暈。他像被鐵棒猛擊了頭部,目光呆滯,大腦裡一片空白,又仿佛被人抽去了筋骨,失去了所有的支撐力,似乎心臟都停止了跳動,血液驟然凝固……他本能地意識到:完了!

  一個聲音在他胸腔裡回蕩:丁元英,你撒謊,你撒謊!

  過了片刻,劉冰從極度震驚的癡呆狀態中恢復了神智,他多麼希望剛才的一切只是一場噩夢,而他的目光再次投向咖啡桌,桌上依然是白紙,並沒有奇跡發生。他呆呆地望著那些白紙,猶如望著一堆嘲諷,一種從未有過的疲憊、恐懼和絕望交織在一起,匯成了一股萬念俱灰的感覺從骨子裡絲絲往外滲透。

  他明白了,就在他觸動檔案袋蠟封的那一瞬間,他就已經推開了地獄之門,而他的自信和夢想不過是吹一個泡泡糖而已,可憐透了。他對樂聖公司不再有用了,他對格律詩公司不再有用了,周圍所有的人都會鄙視他……

  一位女招待發現他臉色蒼白、神情異樣,走過來問:「先生,您不舒服嗎?」

  劉冰揮了一下手說:「走開,我沒事。」

  女招待有些奇怪地看了看咖啡桌上的複印紙,小心地走開了。

  劉冰神情恍惚地將桌上的那遝白紙裝進檔案袋,站起身,抱著檔案袋和公事包朝著樓梯走去,上到6樓,站在一扇窗跟前拉開窗戶,抬頭仰望夜空。

  秋夜的天空星光閃爍,而滿天的繁星在劉冰眼裡似乎都變成了一隻只冷漠的眼睛,充滿了輕蔑與鄙夷。他知道,只要從這裡住下一跳他就解脫了,從此再沒有痛苦和自卑,再也不用去面對孤獨、恐懼和無所歸依。他淒然一笑,從檔案袋裡抽出複印紙連同檔案袋用力向上一揚,白紙從6層樓的高空紛紛揚揚往下飄落,像一隻只盤旋飛舞的白色蝴蝶。

  在強者與弱者之間,自己是一個多餘的人!

  在道德與敗壞之間,自己是一個多餘的人!

  世界太大了,大得能包容罪惡、陰謀、眼淚……

  世界又太小了,小得竟然沒有他劉冰的一塊立錐之地……

  他爬上窗戶,既像勝利者又像受了委屈的孩子一樣對著夜空大聲喊道:「丁元英,你撒謊啦!你撒謊啦……」然後縱身一跳。

  接著,地面傳來一聲沉悶的聲響。

  樓下的噴水花池旁邊,劉冰躺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從他的嘴裡、頭上流出的血在黑夜的秋風裡很快就凝固了。風吹動著他的頭髮,也吹起了飄落在地的白紙。不知哪裡有音樂聲隱隱傳來,被風撕裂成斷斷續續的音符,零零落落地散佈在夜空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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