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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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計程車行駛了不到20分鐘來到贛菜酒家,餐館門前停滿了汽車,歐陽雪在離餐館還有30多米遠的地方下了車,走到近前一看,贛菜酒家的門面右側一字排開擺著3口兩米多高的大瓦缸,一看便知是以江西的瓦罐煨湯為招牌菜的餐館,從門面的裝飾到餐廳裡的桌椅餐具都體現著正宗的江西民間習俗。網上的文章裡介紹說,贛菜酒家的原料都是每天從江西空運過來,以保證贛菜風味的純正。 歐陽雪在餐廳選了一個位子坐下,要了一個瓦罐煨湯,一個贛南荷香鹵肉,主食要了一個南昌炒米粉。其實她不是為了吃什麼,是以一個就餐的理由呆在這裡,觀察別人的經營理念和服務特點,大到就餐環境的創意,小到服務員的每個動作細節。她認定自己除了開餐館什麼都不會幹,所以對餐飲業心存一種特殊的感情,或者說是感恩。這個行業允許她可以從擺地攤賣餛飩到開麵館、開酒店,允許她從一個很低的門檻逐漸發展。 她嘗了一口瓦罐煨湯,味道鮮香淳厚,確實不錯,比起古城那幾家所謂的瓦罐煨湯似有天壤之別。她一邊慢慢悠悠地就餐,一邊細心四處觀察,過了20多分鐘沒喝幾口湯,也沒吃幾口菜。她不敢吃飽了,得留點肚子應付下幾家餐館。 然而,她卻在不知不覺中走神了,畢竟她是格律詩公司的董事長,畢竟格律詩公司出了大事,畢竟她是來深圳與樂聖公司談判的。 儘管她對「求和」的成敗與否並不關心,因為那不是她可以關心的事,她從加入公司的動機和條件就已經決定了這一點。但是求和成敗以外的事卻不能不讓她有所思考,一種隱隱的預感不時地從她心底滲透出來,這種預感告訴她,丁元英與葉、馮、劉三人已經走不了多遠了,一個明顯的跡象是,他們已經完全排斥了丁元英。這就意味著,她與這三位股東也走不了多遠了,因為丁元英是她的股權代理人。也正因為如此,所以葉曉明接到起訴書後既沒有在第一時間通知丁元英,也沒有在第一時間通知她,而是先與馮世傑和劉冰商量出一致意見之後才來通知她這個所謂的董事長。 她在想,按照葉、馮、劉三人的邏輯,這場官司只要打起來,打贏打輸都是死,惟一的出路就是避免訴訟發生。那麼,如果這次求和不成呢? 她似乎已經看到了即將要發生的事情。 第二天上午8點50分,葉曉明和歐陽雪如約來到樂聖公司總部,在樂聖公司公關部經理的引領下步入會議室。一進門,葉曉明和歐陽雪都同時怔住了——會議室裡不僅有樂聖公司的談判代表,還有幾家媒體記者,記者的人數遠遠超過了談判代表的人數。幾道令人眩暈的鎂光燈閃爍之後,葉曉明和歐陽雪入坐談判席。 樂聖公司的談判代表是董事長林雨峰和總經理趙青,職位規格和代表人數與格律詩公司一樣,這給人一種誠懇和謙卑的印象,充分顯示出樂聖公司作為東道主和強勢一方對於一個小公司的尊重。林雨峰和趙青都是經常出入商業場面的人,對於攝像機、閃光燈和麥克風之類的東西早已經習以為常了,舉止和神態都是那樣從容、得體。 葉曉明和歐陽雪哪裡見過這種陣勢,面對著攝像機和麥克風,談判還沒開始就已經背負了談判主題之外的心理壓力。或許是由於期望值和關注程度的不同,葉曉明的神態顯得更局促一些,而歐陽雪在緊張之中則更有一種懊悔和慍怒。 歐陽雪克制著自己的情緒,問道:「趙總,請這麼多記者是什麼意思?」 趙青平靜地解釋道:「這場訴訟是中國音響業第一例反不正當競爭案,在社會和媒體都引起了廣泛關注,尤其業內人士和音響發燒友更為關注,這很正常。」 林雨峰一點沒有音響界風雲人物的架子,客氣地說:「歐陽小姐、葉先生,歡迎你們能到本公司來,我們開始吧。」 葉曉明沒想到林雨峰會參加談判,那是一個傳奇人物,一個讓他無法觸摸的高度,而現在他是以對手的身份與這個人平等地坐在同一張桌子上談判,無論談判結果如何,這對於葉曉明而言無疑都成為了一種標誌。 葉曉明拘謹而懇切地將他事先準備好的開場白講了出來,說道:「林先生,做為普通發燒友和樂聖品牌的前代理商,我對您和樂聖公司都非常敬仰,首先我要感謝樂聖公司曾經對雅風音響行和格律詩公司的支持,謝謝!無論出於什麼原因,客觀上已經造成了我們兩家公司的摩擦,我對本公司的過失感到不安,對貴公司表示道歉並願意做出適當補償。」 趙青說:「敬仰一詞于林董事長和本公司都不敢擔當,請葉總收回。我注意到葉總的談話裡用了『我』、『過失』和『補償』三個詞,我們認為,我們是同格律詩公司談判,而不是您個人。如果貴公司不認為自己的行為是不正當競爭,那就談不上道歉和補償。如果貴公司認為自己的行為是不正當競爭,那就不是補償的性質,是損害賠償的性質。我們可以接受道歉和賠償,但是我們不能接受不明不白的道歉和賠償。」 葉曉明懊悔不已,他的發言本來是要用「我們」二字,一緊張把「們」字漏掉了,這就成了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大笑話。他想解釋一下漏掉的「們」字,卻又怕越描越黑,也許還不如忽略過去得體。更讓他無以應對的是,對方一下就將問題推到了非此即彼的極端,此也不是,彼也不是,一點不留迴旋的餘地。 葉曉明只能選擇沉默。 趙青平靜地說:「好,我們先擱置爭議,繼續討論下面的問題。我們先假定『補償』這個詞的含義不確定,那麼貴公司準備怎麼量化這個補償呢?」 葉曉明答道:「10萬,這是我們所能承受的極限。」 趙青淡淡一笑,說:「葉先生,我理解你們的心情,我們也寄希望於談判,但是我們不能忽略談判平臺的承載力。我們很遺憾,彼此距離太大了,大到使我們提出談判條件成為無意義。因此,我們有些認識上的偏差還需要由法律去矯正。」 趙青的話就等於宣佈:談判破裂。 葉曉明在心裡暗暗自語:這事是哈巴狗紮了個狼架勢,現在真被人家當狼打了。他為這次談判做了一些準備,比如怎樣致開場白營造積極基調,怎樣通過對方的身體語言獲得各種資訊,怎樣避免陷入僵局……然而眼前的一幕告訴他,他的準備純屬多餘。 歐陽雪覺得自己坐在那兒就像一個被人愚弄的小丑,這時她才意識到同意「求和」是自己犯了一個多大的錯誤。想到大哥當初為什麼找她用一個空頭名字,就是為了控股權、決策權和否決權。如果是人人都能看明白的事,那就不需要請高人了。大哥在決策之前預見不到這場訴訟嗎?不可能。大哥從一年前就開始為音響展示會儲備音箱,一定有他的考慮。現在死與不死只是葉、馮、劉三人和樂聖公司的判斷,至少大哥還沒判斷。 即便是死,既然求和與不求和的結果都是死,那又何必這麼窩窩囊囊地死?臨死前喊兩句口號好歹也是個氣節。 歐陽雪把目光落在了樂聖公司的最高權力人物林雨峰身上,鎮定地說:「林先生,你們的觀點是出於肯定能打贏這場官司,我認為不一定。想想看,如果你們敗訴了呢?那麼現在的談判對你們就有價值。」 「敗訴?」林雨峰自語了一句,從容地站起來,從容地走到窗前指了指窗戶,以紳士的語調和做派說了一句不太紳士的話:「如果公理都不在了,我就從這兒跳下去。」 緊隨林雨峰的是記者的攝像機鏡頭、閃光燈和麥克風,音響界風雲人物語出驚人,而誰都知道林雨峰所指的「這兒」是巴比倫大廈9樓的窗戶。 林雨峰一語鎖定了這場作秀的談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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