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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六


  趙麗靜靦腆地站起來向大家點點頭示意,重新坐下準備記錄。

  丁元英說:「基於生成公司的背景和條件,公司將不以盈利為惟一宗旨,公司致力於王廟村的脫貧致富,將把自身的發展與拉動王廟村的經濟聯繫起來。但是這一條不允許寫進公司章程,將以第一個公司決議的形式確定下來,不允許把扶貧用做商業目的,因為社會對公司的好感也是商業好處的一部分。」

  劉冰當即就嘟囔了一句:「天,做好事還得偷偷摸摸的,連落個名都不行嗎?」

  丁元英說:「這不是一個道德境界問題,是市場生存的法則問題。這種好感不僅僅是我們強行攤派價值觀,也不僅僅是腐蝕我們自身的競爭力,更說明我們不是靠產品征服市場而是靠作秀混跡市場,這種違背商業屬性的人文評價最終將葬送這個公司。」

  吳志明舉了一下手示意發言,然後站起來先沖大家憨厚地笑笑,說:「既然會上說什麼都行,會下說什麼都不行,那我就提個問題。公司借錢給農戶添置生產設備,咱知道這是公司為咱好,咱也從心裡感激。可就是有一樣,咱農村是啥條件,人家城裡是啥條件,咱技術、設備、人才、資金,哪一樣能跟人家比?這要是生產出來的東西賣不出去,農戶借的那些錢可咋還哪,那不是越扶越貧了嗎?你就算是賴帳,那公司的錢也不是大風吹來的呀。」

  丁元英回答:「只要農戶掙不到錢就沒有能力還錢,這是硬道理。公司選擇了這種方式當然就選擇了這種風險,不願意承擔這種風險的股東現在還有機會退出這種風險。」

  葉曉明站起來問道:「丁哥,我冒昧問一句,那股東的前途在哪兒呢?」

  丁元英說:「僅就這個公司而言,你們的前途就在這兒,就在王廟村。」

  周國正的媳婦在一邊捂著嘴「嘻嘻嘻」笑了起來,立刻招來了眾人好奇的目光。周國正狠狠地瞪了媳婦一眼,低聲訓斥道:「這是開會,幹啥呢你!」

  周國正媳婦索性不捂嘴了,笑著說:「我知道是開會,可就是憋不住想笑。你說咱這窮村自己還不知道前途在哪兒呢,咋還叫人家城裡人到這兒來找前途?」

  一直沒吭聲的李鐵軍也開口了,說:「就是,咱王廟村有啥呀?」

  這時,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丁元英身上,那麼多目光交匯在一個點上,匯成了一個碩大的問號,人們的心態已經不僅僅是局限在尋找答案,更是在尋找信心和希望。這正是丁元英所期待大家提出的核心問題,也正是這次預備股東會議為什麼要「擴大」的用心所在,會議完全在按照丁元英的思路和節奏進行。

  丁元英習慣地點上一支煙說:「王廟村家家有房子,有院子,有剩餘勞力。咱們把轉變觀念這些不容易摸著的詞都放到一邊,一竿子到底。現在王廟村就差一樣東西了,公司之所以敢在王廟村下決心,是相信王廟村有這樣東西。」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地問:啥東西?啥東西呀?

  丁元英說:「不怕吃苦受累。」

  吳志明不以為然地說:「這叫啥東西呀,咱莊稼人要是怕吃苦受累,那不早餓死了?城裡那些掏苦力的髒活兒累活兒,哪一樣不是咱農村人去幹的?」

  丁元英把飯桌上的暖瓶放到地上,將杯子移到一邊,從煙盒裡抽出四支香煙,先用兩支擺了一個平行的形狀,兩支煙的間距大概有十幾公分,說:「生存法則很簡單,就是忍人所不忍,能人所不能。忍是一條線,能是一條線,兩者的間距就是生存機會。」他又把另外兩支煙放在原來兩支煙的外側,間距擴大到20多公分,說:「如果咱們忍人所不忍,能人所不能,咱們就比別人多了一些生存機會。市場的生存競爭非常殘酷,勝負往往就在毫釐之間,兩敗俱傷你比他多一口氣,你就是贏家。」

  周國正這時插言道:「忍的這條線咱沒問題,可是能的這條線就不一定了,咱一幫農民都能生產出來的東西,人家先進的技術設備更能生產,咱拿啥跟人家競爭?」

  丁元英說:「根據咱的條件,咱不能和人家現代化的生產方式硬碰,得揚長棄短,拾遺補缺,學會夾縫裡面求生存。咱們選擇的產品必須具備幾個特點,一是面向高消費階層的高品質產品,社會總需求量有限,不足以承載現代化工業流水線,達不到盈利的最低批量生產基數。二是勞動密集型產品,一般的投資規模無法形成工業流水線生產。三是比較容易掌握和傳授的技術,是人都能幹,不是跟人家比技術,是比工夫,比勞動力資源和勞動力成本。四是可以分解加工的產品,每個農戶都能利用家裡的房屋和院子進行生產,不受場地條件的限制,不分男女老少,不分白天黑夜,咱們在家裡拼的就是不要命。這個市場夾縫雖然很窄,但是成就王廟村和幾個發燒友是足夠了。」

  劉大爺點點頭說:「聽你這麼一講,是有點道兒了。」

  周國正也似乎明白了一些,說:「是這麼個理兒呀。」

  丁元英收起煙放進煙盒,接著說:「咱們是在務農的基礎上不出家門搞生產,生活、生產和務農一體化了,最大限度地開發利用農戶的房屋、場地和閒置勞動力,沒有基建和土地投資的包袱。生產體系旺銷時可以快速啟動,淡季時可以停產、限產,沒有一般企業停產消耗的包袱。咱們不但得讓產品在品質和價格上有競爭優勢,而且得讓整個生產體系具有很強的承受市場波動的抗擊打能力,這樣咱們就有可能比別人多一口氣。」

  吳志明一拍大腿說:「就是呀,咱本來就是靠種莊稼吃飯,它就是停產、限產又能把咱咋的?還能讓莊稼飛了不成?」

  劉冰說:「要死人家先死,人家死了咱就不用死。說白了就是這,你死我活。」

  馮世傑跟在丁元英身邊一直沒說話,這時也感慨地說:「機櫃、音箱和音箱架子的重頭戲都在漆面處理上,全靠打磨上的功夫,真成一張砂紙打天下了。」

  這時的會場氣氛已經不再像剛開始那樣沉悶了,漸漸活躍起來,大家的眼睛裡都有了一種信心,下邊的竊竊私語也多了。馮世傑拿起暖瓶把十幾隻杯子逐一倒上水,先給最年長的劉大爺一杯,接著給丁元英和歐陽雪面前各放一杯,然後再給大家分發。

  周國正媳婦問了一句:「以後咱要掙很多錢了,還靠這個幹法嗎?」

  丁元英喝了一口水說:「有了好條件,大夥兒就會琢磨更好的幹法,那是後話了。」

  李鐵軍問:「淡季的時候生產停了,那公司咋辦?誰養著?」

  丁元英解釋道:「公司與農戶不是隸屬關係,不是雇傭勞動關係,不存在誰照顧誰、誰施捨誰的問題,純粹是債權債務關係,是公司與農戶之間平等法律地位的、平等互惠互利的商業合作關係。從法律關係上說,農戶不一定必須把產品賣給公司,公司也不一定必須經營王廟村的產品,這取決於雙方的利益需要和良好的人文背景。公司的風險係數肯定會大於農戶,這就要求公司必須以不斷開拓市場和完善服務來抵禦市場風險。」

  李鐵軍明白了,點點頭松了口氣說:「哦,原來不是讓農戶攤派。」

  這句話在人群中引起了一陣哄笑,馮世傑笑著說:「這攤派都攤成神經質了。」

  丁元英也隨著大家笑了,笑過之後說:「公司與農戶協調立場、統一認識的事咱們就先扯到這兒,下面該談股東出資的事,那得股東表態,就沒我什麼事了。」

  四位股東相互看了看,還是馮世傑先發言了,說:「我是王廟村的人,這事也是我找丁哥來幫忙的,我實打實有多少拿多少,算上那輛車作價五萬,我總共出十七萬。」

  馮世傑的話音落下,會場上鴉雀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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