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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三


  張志誠說:「桌上的東西你挑一件,留個紀念吧。」

  這是方迪沒想到的,她怔了一下,說:「這怎麼可以呢?」

  張志誠說:「那我這個處置權就是假的了?」

  方迪環視了一眼桌上的東西,伸手拿起大茶缸,說:「我留這個。」

  張志誠有些意外,說:「我以為你會選國旗打火機呢。」

  方迪說:「國旗打火機是葉子農的政治態度,有標誌性,我拿不動的。」

  張志誠問:「那為什麼是大茶缸呢?」

  方迪說:「您是上海人,不瞭解以前的北京,以前『文革』那會兒不像現在這麼忙,特別是到了夏天,大點的男孩子一到晚上就紮堆兒,一個大茶缸,幾個杯子,幾個暖瓶,沏上一大缸子高末,高末就是茉莉花茶的碎末,便宜,三四個人就這麼喝茶聊天,半夜都不散,好像有說不完的話。現在大家都忙著掙錢了,葉子農的心思不在掙錢上,人又懶散,就很難有什麼朋友了。他一直帶著這茶缸,我覺得他是內心孤獨,他懷念那段日子。」

  張志誠點點頭說:「嗯,那你就留著吧。」

  方迪說:「梁士喬來送打火機,問了戴夢岩的事。」

  張志誠說:「我已經佈置下去了。」

  方迪說:「我也是這麼回答的。我跟九哥談過我的看法,不知對不對。如果可以,我想知道您是怎麼看這件事的。」

  張志誠說:「戴夢岩心理有障礙,可以理解。她的公民身份隸屬港英當局,她與子農也不是相互屬於的關係,這就涉及兩個權利,一個是身份權利,一個是關係權利。在人們的習慣認識裡,如果她與子農的關係是母子、夫妻或情侶,就不存在用誰的血給誰鍍金了,那叫犧牲與擔當,而戴夢岩缺乏這種心理支持,也容易被人用功利的思維去評價。在這種負罪感的基礎上,價值觀的波動、感情的失敗、失去葉子農的悲痛,還有曾經的委屈、無奈,所有這些集中在一個時間點時,戴夢岩這種寧折不彎的性格就很難承受了。但是我們說,不管是戴夢岩缺乏心理支持還是有些人用功利的思維看問題,都是狹隘的。任何一個中國人維護自己的祖國,都理當受到國家和人民的尊敬,這才是本質,才是主流。戴夢岩無愧祖國,沒什麼不可心安的,解了這個負罪感,她才有心理支撐的基礎。」

  方迪說:「還是您看得透徹。」

  張志誠說:「嗯?學會拍馬屁了?」

  方迪說:「沒有,是真心話。」

  張志誠說:「戴夢岩想做什麼就讓她做去,她心裡積的東西得有個釋放,到了船上會有人跟她做伴的,她會有新朋友。梁士喬處理得也很好,不擴大範圍,不許有圍觀的和好心幫倒忙的。只有子農沒處理好,事情沒搞扎實就跑出來了,戴夢岩要是出了事,他子農跑到西天也得兜著。要求戴夢岩能跟上子農的思維,不現實的,他那種思維太一竿子到底了,一般人很難適應。子農屬豹子的,吃獨食慣了,做群眾工作他還需要學習。」

  方迪說:「人都沒了,怎麼學啊?」

  張志誠看了看方迪手裡的大茶缸,說:「來世你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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