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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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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布萊恩把喬治接見葉子農的經過大致講了一遍。 凱勒聽完後沉思了一會兒,說:「還沒出題葉子農就已經斷定喬治錯了,也就是說凡是以推導葉子農應該簽字的任何出題都是錯的。這個……我要想想。」 奧布萊恩說:「他完全可以先看題後拿錢的,但是他沒有,這對喬治很不禮貌。」 凱勒說:「喬治的開價已經很高了,這種人的思維也不是誰能輕易說服誰的,只能是各自觀點的存在。我想,我幫不了你什麼。」 奧布萊恩說:「我想知道,分部主席對所轄機構的人事任免都有哪些權力?」 凱勒回答:「對副主席以下的部長、幹事可以直接任免,報送總部備案。」 奧布萊恩點了點頭說:「幹事小了點,部長合適。」 凱勒問:「你指誰?葉子農嗎?」 奧布萊恩說:「我有個故事希望你有興趣聽聽。」 凱勒說:「不必客氣,你說。」 奧布萊恩說:「有一天,凱勒在一個偶然的場合遇見了奧布萊恩,可能是個酒會,也可能是個生日聚會,一切都是偶然的。奧布萊恩在閒聊時提到了一個叫葉子農的人,說那是個人才。凱勒很感興趣,就向奧布萊恩索要這個人的資料,發現果然是個人才,德國分部就去考察、爭取,答應給他一個部長職位,請他考慮。但這時出了一點瑕疵,分部以為葉子農一定會願意投身民主事業,就隨其他人事任免一起報請總部備案了,認為只是個補辦手續的問題。紐約總部不知道任命程式有瑕疵,隨即當普通新聞登報了。中共也隨即做出反應,以布達佩斯勞務涉嫌特大偷渡對葉子農發出刑事傳喚。紐約總部調查事件真相需要時間,葉子農在這期間有可能回國應訊,NRG聯盟在葉子農抵達北京之前公開發表致歉聲明,說明事件真相,對德國分部的工作瑕疵提出批評,對葉子農先生表示道歉。」 凱勒問:「完了?」 奧布萊恩說:「完了,就這些。我認為這對NRG聯盟不構成太大損失,網羅人才是很正常的事,只是工作上有一點瑕疵。我指的這是真相,而事實上外界是不會這麼看的,會有很多解釋的版本,真瑕疵也會被讀成美麗的花朵。」 凱勒問:「這樣做的目的是什麼呢?」 奧布萊恩說:「我也給他出道題,看看這道題他怎麼答。」 凱勒說:「不明白,這算什麼題呢?」 奧布萊恩隨手撿了一根幹樹枝,在地上畫了一個圓圈,在圓圈的邊上畫了一條線,用樹枝比劃著說:「這是一個界,過了這個界就是立場的圈子。我同意葉子農的觀點,眾生是立場的、利益的、好惡的,眾生只相信自己願意相信的東西,出離立場的觀點在立場的圈裡是沒地方立足的。這個事件將把他推到立場的圈裡,讓他必須出名,必須表態。當名利對他不起作用的時候,說明一定還有比名利對他更重要的東西,就是自由。不同的人,價值觀是不一樣的,沒人在意,就是他的自由。他很明白,眾生的口水天生就是用來淹死人的。那就讓我們看看吧,那時候支配他的是真理?還是迪拉諾給他準備的自由?」 凱勒在思考,什麼也沒說。 奧布萊恩說:「葉子農喜歡用『眾生』這個詞,我也喜歡這個詞。發明這個詞的人真了不起,他把人民、民眾這些惹不起的稱呼全過濾掉了,用覺者和眾生來劃分。」 凱勒考慮了一會兒,問:「我該怎麼理解現在的談話呢?是迪拉諾公司?還是喬治總裁的意思?或者是你個人?該怎麼理解迪拉諾給葉子農準備的自由呢?」 奧布萊恩說:「這個人的腦子是夠使的,只要NRG聯盟一跟他接觸,他就知道後面要發生什麼了。美國與中國的國情是不一樣的,中國人的風俗、觀念是他們在那塊土地上生活了幾千年積澱出來的,幾乎是一統文化。美國是移民國家,只有兩百年歷史,紐約更是一座移民大都會,各種膚色、信仰彙集一起,同樣是公眾人物,它的包容性要比古老的中國寬容得多。再者,政論片會讓他在美國受歡迎,刑事傳喚會讓他在中國受非議。葉子農最明智的選擇,就是根本不讓任命部長的事件發生,他知道誰要跟他交朋友。至於你怎麼理解現在的談話,這取決於將來的結果,如果是樂觀的結果,現在就是公司行為,否則就是我個人擅自倚仗公司背景的不當行為。僅我個人,我是沒資格以這樣的事由來找你的。」 凱勒說:「也就是說,喬治不知道。」 奧布萊恩說:「接見葉子農這件事對於喬治已經過去了,這是總裁的分寸。我拿了總裁顧問的薪水,就要盡總裁顧問的職責,這是我的分寸。」 說話間水面上的魚漂動了。凱勒非常嫺熟地提起釣竿,釣上來一條一斤多重的魚,但是並沒有喜悅,只是把魚放進了桶裡,顯然談話內容對他的心情有影響。 奧布萊恩見凱勒已經沒有釣魚的興致了,就說:「收吧,去弄點吃的。」 凱勒意識到了自己的情緒不對,馬上調整狀態,笑著說:「好的,該吃飯了。」 兩人收了漁具回到屋子,奧布萊恩洗魚,凱勒則去準備木炭、爐子、調料,在院子裡生起火來,氣氛逐漸變得輕鬆,不像剛才那麼肅然了。魚顯然是不夠吃的,凱勒還準備了一些火腿腸、麵包片之類的熟食,都堆在一張圓桌上。凱勒把魚烤上,去屋裡拿來一瓶紅酒和兩個杯子,兩人就站在烤爐旁邊一邊烤魚一邊喝酒。 凱勒問:「你肯定北京方面一定會採取刑事傳喚的方式嗎?」 奧布萊恩說:「不能肯定,也許會先找他談話,但不恰當。如果我是處置這個事件的中共官員,我一定會選擇刑事傳喚。」 凱勒問:「為什麼?」 奧布萊恩說:「紅川警方立案在先,有沒有政治事件都要查的,急辦緩辦是由警力和個案情況決定的,並無不當。根據假想有利的原則,假想葉子農是自願加入比假想他不知情要有利,如果先找他談話,一旦談話無效,再刑事傳喚就有政治迫害之嫌了。傳喚本來就是由他自己的行為造成的,況且傳喚不是逮捕,更不是定罪,只要到案說明事實就可以了,警方還能因此獲得對他採取限制出境的選擇餘地。如果他拒不回國應訊,那他就得一直背著涉嫌犯罪的名聲,也就昭示NRG聯盟任命的是涉嫌特大偷渡案的犯罪嫌疑人,就降低了該事件的政治公信力,在這個基礎上再通過外交途徑爭取引渡,是最穩妥的程式。」 凱勒說:「如果他真有犯罪,NRG聯盟居然任命一個刑事罪犯任部長,國際社會將會怎麼評價?雖然中德沒有簽訂引渡條約,但北京方面通過外交途徑引渡是完全可能的……總之會有很多種可能,你知道,NRG聯盟是不願意給分部所在國找麻煩的。」 奧布萊恩說:「柏林當局不必引渡,也不必立即驅逐,只要不再給他簽證就行了,談不上麻煩。要說找麻煩,NRG聯盟在各國設立分部本身就是給所在國找麻煩,你要擴大政治影響,甚至能左右一部分選票,怎麼會沒麻煩呢?至於葉子農有沒有罪,從布蘭迪提供的資料上看他是無罪的,如果他不回國應訊也最多就是個懸案,但這些都不重要,只要NRG聯盟發表個道歉聲明就完事了,是道歉?還是營救?在政治問題上,人們已經習慣了『沒那麼簡單』的固化思維。相信吧,民眾是有無限想像力的,你會看到很多版本,比如營救說、政治蓄謀說、價碼太低說……中共說中共的,你們說你們的,民眾說民眾的,各說其說。眾生是什麼?是起哄的、群動的,是羊。牧師是幹什麼的?是放羊的。宗教有宗教的牧師,政治有政治的牧師,牧師不管你是綿羊還是山羊,也不管你是站在上帝的右邊還是左邊。」 凱勒看著奧布萊恩的眼睛,沉靜地說:「奧布萊恩,你讓我覺得可怕。」 奧布萊恩說:「我不可怕,我只是遵守群居社會的規則。」 凱勒說:「你蔑視民主,你讓我有一種被脅迫的感覺。你把政治當牌打了,確切地說你把我們聯盟當牌打了。」 奧布萊恩說:「我要糾正一下,我是來求助的,你可以拒絕,只要你不告訴別人,就不會有任何人知道我跟你談過什麼,絲毫不影響你與喬治或迪拉諾與NRG聯盟的交往。我對主義沒興趣,什麼主義能讓美國人賺錢就上什麼主義。政治是什麼?政治就是你打算讓一部分人舉左手還是舉右手,所以別跟我談民主。什麼時候你牙疼了,不是由牙醫而是由投票來決定你拔哪顆牙,那時候我們再來談民主。」 凱勒沉默了好久,說:「你這麼費心思,可也許這個人已經失蹤了,他應該想到這事可能還沒完,可以先回中國找個地方躲起來,不必非要留在柏林。」 奧布萊恩說:「1.那就不是他了。2.那他也就不過如此了,也就不值得為這種貨色費心思了。其實我理解他,那不是講不講禮貌的問題,是他認為的那個真理讓他沒選擇。但我還是想讓他知道,要懂禮貌。」 凱勒無語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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