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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一


  葉子農說:「實事求是是個很大的概念,很原則,很寬泛,只是你聽多了,不覺得它神道了,不覺得神道並不表示你就真懂了,更不表示你就能操作了,就像好多人在說實事求是的時候,其實實事求是根本不關他的事,他那樣說只是想表示他是明白人。見路不走是『見路非路,即見因果』的意思,跟『見相非相,即見如來』是一個道理。見路不走是實事求是的執行和具體,更具提示性,更容易理解和操作。」

  老九愣神了半天,說:「子農,我蒙了。啥叫路啊?我咋突然覺得我連啥叫路都不知道了。啥叫『見相非相,即見如來』啊?如來是啥呀?咱為啥要見它呀?」

  葉子農說:「啥叫路呢?成功者的經驗、方法叫路。路管不管用?管用,不管用早沒人走了,它管借鑒、模仿、參照的用。但是我們說它有漏,不究竟,因為成功者的經驗是他那個條件的可能,你不可能完全複製他的條件,完全複製了,也就不是你的人生了。見路不走就是提示你,不要拘於經驗、教條,要走因果,只有因果是究竟的,是無漏的。那咱說是人就會有錯,但你至少有了這種意識,比起唯經驗唯教條就少出點錯。啥叫命運呢?除了不可抗拒的外力之外,剩下的不就是多出點錯與少出點錯的區別嘛。」

  葉子農喝口茶,接著給老九解釋名詞,說:「如來是啥呢?這得從因果律說起。什麼條件產生什麼結果,這是規律,這個規律是怎麼來的呢?不知道,因為說來就已經錯了,有來必有去嘛,而因果律無所從來,也無所從去,人們就用如來這詞來表述這種性質。『見相非相,即見如來』的意思通俗點說就是透過現象看本質,這裡的如來當真相講,往大裡說就是了悟得道的意思。」

  老九問:「那得道算不算迷信哪?」

  葉子農說:「迷信的和科學的都用得道這個詞,那就看你的甄別能力了。毛澤東就是得道的,你看看他的矛盾論和實踐論就知道中國革命為啥能成功了。毛澤東和鄧小平都是見路不走的,都是不拘經驗教條該咋辦就咋辦的。」

  老九點了點頭,又問:「那人家做出國,你也做出國,這算不算走路呢?」

  葉子農說:「見路不走不是讓你跟別人一樣的,也不是讓你跟別人不一樣的,它不以一樣不一樣為判斷,它是讓你立足自身的條件,以自身的條件可能為判斷。」

  老九說:「子農,我不是抬杠啊。羅家明的悟性可不低呀,他咋沒用好呢?」

  葉子農說:「因為他是要做高人的,甭管啥道理先別妨礙他做高人再說,這時候甭管啥道理都會被歧讀,只要你還有顆做高人的心,你就會這樣,由不得你自己。這時候見路不走就不再是實事求是了,而是我要跟你不一樣,我得是高人的、高招兒的,這就背離了條件的可能。羅家明的判斷能力是不足以判斷蘇聯政局的,他的資金能力也不足以支持他做那樣的賭局,但是他放大了他願意放大的,縮小了他願意縮小的,不栽跟頭還等啥?」

  老九連連點頭,拉長了聲音感歎道:「有道理,有道理呀。可是……誰不想透過現象看本質啊,可它透不過去呀。子農,你要大大低估我的悟性,九哥不是個一點就透的人,你要囉嗦地說。你能不能給我舉個例子,讓我直接點理解見路不走?」

  葉子農想了想,說:「比如這次勞務輸出……」

  老九立刻打斷說:「別說勞務輸出,這個法律呀、國際形勢呀……太複雜。你說個我能懂的,最好跟吃有關係的,我比較熟悉。」

  這時餐館服務員把三個熱菜和兩碗手擀面送來了,手擀面讓老九受到了啟發,那是他再熟悉不過的吃的了。

  老九等服務員走了,用筷子挑了一下麵條說:「你就拿這麵條打比方吧,我說手擀面就是比機器面好吃,這算不算路?」

  葉子農端起麵條吃了幾口,說:「我給你擀一個,你看好吃不好吃。」

  老九說:「你這不是抬杠嘛。」

  葉子農說:「這不是抬杠,你不能說我的手就不是手。說手擀面比機器面好吃,是由經驗歸納出的教條,不為錯,也很管用,用來判斷麵條很方便,但是我們說它有漏。實相是什麼呢?是軟硬度,是薄厚寬窄,是給麵團做功的方式和方向,是面的結構……總之只要你滿足了好吃的麵條所要求的那些條件,不管你是用機器的方式還是用人工的方式,它都出那個結果,這取決於你需要哪種方式,如果你是大規模的連鎖店,機器方式的產量、成本和品質的穩定性就有優勢。如果你的思維被束縛在手擀面比機器面好吃的教條裡,你這個好吃的麵條要想實現大的市場係數就很困難。」

  老九有種如夢初醒的感覺,倒了一杯啤酒一飲而盡,說:「我好像有點明白這個見路不走了,就是你不能跟著經驗、教條瞎跑,也不能跟著形式走,只看因果、本質,只按它的條件可能去說,至於跟別人一樣不一樣的不用去考慮,也許是一樣的,也許是不一樣的。」

  葉子農說:「人是最願意走捷徑的,比如誰誰的成功之路,他以為別人成功了,他照搬過來也會成功,那就危險了。唯經驗、唯教條,這東西害人呢。甭管是誰的經驗教條,一碗麵條你去唯唯還沒啥,可要放到一個國家、一個民族,那後果就不得了了。」

  老九說:「一碗麵條也不能唯,唯了我咋辦?哎呀……這麼多年我算是白活了!」

  葉子農說:「也不能這麼說,你還得了一顆年輕的心呢。」

  老九怔了一下,驚歎道:「我的娘耶,這罵人可真夠絕的。」

  葉子農懊悔地掌了一下嘴,趕緊道歉:「九哥,對不起,對不起,你看我這德性,稍不留神就又臭嘴了……真不是成心罵人的,是跟九哥一熟就沒大沒小了。」

  老九說:「你還是賴點吧,你一正經我咋就這麼彆扭呢。」

  老九知道,從這一刻起他們的關係開始有了變化,他不再是純粹的客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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