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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


  戴夢岩說:「不說?好,那你就在我這兒屈就吧,別說我沒給過你機會。」

  葉子農猶豫了片刻,說:「燙嘴。我怕你把聚光燈招來,剝奪了我的自由。」

  戴夢岩問:「僅僅為自由?沒有性格、學識這方面的原因嗎?」

  葉子農說:「不能說沒有,但僅自由這一條,就足以讓其他都無須關注了。」

  戴夢岩狠狠瞪了他一眼,說:「太刻薄了!你就是這麼尊重女士的?」

  這時有個亞洲人模樣的路人走過,邊走邊看戴夢岩,走過去了還在回頭看。葉子農注意到了,就直勾勾地看那個人,直到那人移開了視線。戴夢岩也注意到了,先是把臉朝背對的方向轉了一下,然後從領口抽出掛著的茶色鏡戴上。

  戴夢岩看那人走遠了,說:「就算是普通朋友,你也不能把我晾在馬路上吧?」

  葉子農去摁密碼開門,這種單元門鎖跟香港很多住宅樓差不多,都是電子門鎖,每戶有一個密碼。開了門,兩個人上樓回到屋裡,葉子農關了電視和錄影機,去廚房燒水。

  戴夢岩把挎包又放回凳子,也去廚房看看。這只能算是一個所謂的廚房,不是因為廚房的空間更狹小,而是裡面根本沒有鍋碗瓢勺,也沒有米麵油鹽,唯有冰箱和爐灶還能與廚房搭點邊,這說明葉子農是從不在家做飯的,一年四季都在外面吃,爐灶的作用只是單一的燒開水。廚臺上有只好大的白色搪瓷茶缸,茶缸已經很舊了,有幾處掉瓷的疤痕,內壁的茶漬日積月累早已變成了黑色,茶缸上面還有「抓革命,促生產」的紅字。戴夢岩在內地拍戲時見過這種茶缸,那是用來表現文化大革命時期的道具,沒想到葉子農居然還在用著「文革」時期的產品,這讓她覺得葉子農就像那個紅色年代一樣陌生而遙遠。

  葉子農從一隻綠色的茶葉桶裡取出一些花茶放入茶缸,然後打開水龍頭,把兩隻玻璃茶杯象徵性地涮了涮,就算洗過了,拿著兩隻茶杯和大茶缸去客廳,放到茶几上。

  戴夢岩也走過來,再次打量了一下屋子,說:「你看看你這窮酸樣兒。」

  葉子農正在點煙,從嘴上拿開煙說:「謝謝。」

  戴夢岩納悶:「這你謝什麼?」

  葉子農坐下,說:「能讓您獲得優越感,這讓我覺得我的窮酸也有了價值。」

  戴夢岩驚歎地搖搖頭,拿過一隻凳子也坐下,說:「你真夠惡毒的,我以為你是個什麼東西呢,原來就是個痞子。」

  葉子農說:「您看,我們窮人也得打起精神過日子不是?」

  戴夢岩從挎包裡拿出那只純金打火機,沒有顯示打火機身份的包裝盒和證書了,只是一隻純粹的打火機,輕放在茶几上,說:「沒什麼好買的,送你一隻打火機。」

  葉子農被打火機碩大的個頭和金燦燦的質感給鎮住了,儘管戴夢岩是小心輕放的,但打火機落下的聲音還是讓人感覺到了它的分量。他伸手去拿,火機差點脫手,完全不是平常習慣了的那種手感,太沉了。他小心地拿在手上,說:「好沉哪,是金的吧?」

  戴夢岩說:「沒見過金嗎?」

  葉子農說:「沒見過這麼大塊的金。」

  戴夢岩說:「那就見見吧。」

  只要是思維還正常的人,不用想也能判斷出這是一只有來歷、有背景的天價火機。葉子農把打火機放回原處,說:「這我可受不起,謝謝,謝謝了,您請收回。」

  戴夢岩說:「不喜歡就扔了吧,別看著煩心。」說著她拿起打火機去了廚房,洗碗池下有個垃圾桶,隨手扔了進去。

  葉子農趕緊跑過去,從垃圾桶裡拿出打火機。打火機太沉了,愣把桶裡的垃圾砸出了一個坑,機身也沾上些茶漬和茉莉花茶的碎末子。他先用紙巾小心擦乾淨機身表面,然後從衛生間裡找出一件質地柔軟的純棉背心,小心翼翼又擦了一遍,回到客廳,又把打火機放回原處,說:「那……那……那這樣吧,我先替您收著,先替您收著。」

  說話間水燒開了,從廚房傳來水壺的蜂鳴聲。葉子農去廚房關火,提著水壺過來,將滾開的水沖進已經放好茶葉的搪瓷茶缸,一股濃郁的茉莉花茶香氣在房間裡彌漫開來。

  葉子農說:「花茶你喝得慣嗎?要喝不慣我下去給你買點飲料。」

  戴夢岩說:「喝得慣,就是杯子用不慣。」說著拿起玻璃杯到廚房仔細洗了一遍,回到客廳從挎包裡拿出高級紙巾擦得乾乾淨淨,這才讓葉子農倒茶。

  喝了一口茶,戴夢岩從包裡拿出兩份文件和兩本房產證,先把一份房產抵押文件和兩本房產證放到葉子農面前,說:「我用不著了,還給你。」

  這個葉子農沒有推辭,說:「謝謝你的信任,謝謝!」

  戴夢岩注意到,葉子農這次沒有用「您」而是用了「你」,也沒有推辭,這讓她感到這個人對能接受的和不能接受的是有分寸的,因為房產抵押的債權行使在她手裡,即使抵押文件在她手裡也不妨礙她放棄權利,這種情況下葉子農即便推辭也是無效的,也是對她的信任不尊重。她又遞上另一份文件,說:「這是布蘭迪給梁總的傳真,你看看吧。」

  傳真的內容不長,意思也很簡單。葉子農看了看,又把傳真還給戴夢岩。

  戴夢岩說:「我沒理他,但是也得告訴你呀,布蘭迪就是想通過梁哥讓你知道的,我也別辜負了人家。布蘭迪是做政論節目的,美國媒體一向對中國說三道四,別沾這個人。你和羅家明不一樣,會有麻煩的。」

  葉子農說:「活著就有麻煩,能躲就躲,躲不了就受著。」

  戴夢岩說:「不說那些了,晚上吃什麼?」

  葉子農問:「你住哪兒?」

  戴夢岩說:「梅爾卡酒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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