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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


  葉子農尷尬了一下,拿出香煙和打火機,取出一支煙。點煙的時候,打火機像變魔術一樣不知怎麼蓋子就打開了,就打著火了,又像變魔術一樣不知怎麼蓋子就合上了,這不是刻意的打火機技巧表演,而是一種嫺熟的習慣動作,但是這種擺弄打火機的嫺熟動作很容易讓人聯想到牛仔、黑幫、嬉皮士這些難登大雅之堂的形象。

  這時候葉子農是否紳士似乎被忽略了,大家更關心的還是解決問題。

  老九說:「其實政府沒必要對護照過於控制,准不准入境那是簽證國該操心的事。」

  葉子農說:「中國公民申辦護照早晚會像辦身份證一樣簡單,但是現在還沒簡單,所以才有了這種機會,否則就不存在這個議題了。」

  錢主席分完煙缸回到座位,說:「現在出國熱直線升溫,如果沒有法律風險,徵集出國名單不是問題,但這事你就是說破大天來,它也是以虛假勞務騙取出境證件。」

  葉子農說:「前面我們講了這個構想的背景和原理,現在說說法律風險。法律風險是一個最基本、最底線的問題,也直接關聯經濟風險,從安全上又分為規避風險和風險不起兩個等級。從規避風險上說,中國現在執行的是1980年的刑法,只有偷越國境罪。刑法將來可能會增加騙取出境證件罪,但是現在還沒增加,還沒有這個罪種,最高人民法院到目前為止也沒有相關的司法解釋。」

  許主席說:「話雖這麼說,可心裡還是不踏實。政府對華僑社團挺看得起的,國家領導人重要出訪經常會安排接見僑領,也算有頭有臉吧,一旦捅了婁子,不長臉哪。」

  葉子農說:「許主席可別這麼說,好像我們小人物都不配遵守法律似的。規避法律風險就是正視法律的存在,就是遵守法律。但是,我們說這個不究竟,究竟的遵守是不緣起法律問題的遵守。戶籍和護照是要地方政府辦的,你揣上錢走了,人家還得混呢,人家要是混不下去,你一本護照也拿不走。『假』的實相必是假像,天下只有看不清實相的人,沒有色空各異的事,『需要解釋』本身就需要解釋。只有勞務輸出是事實,不管你是當面對質還是背後出賣,法律都保護你。」

  梁士喬疑惑地問:「那……你這個錢從哪兒生出來呢?」

  葉子農說:「你不移民,移民問題就不存在了嗎?公司在布達佩斯租廠房,在地方政府的轄區訂購設備、聘請專家……那是投資幹事的,勞工到了布達佩斯跑了怎麼辦?你要不要防止勞工移民?勞工在匈牙利出現違法、遣返,公司要不要擦屁股?因此,我們招募的出國打工是要有擔保人的,是要簽訂擔保協定的,擔保人是要交納一萬美元勞務合同風險擔保金的,一旦勞工違約,擔保人是要承擔連帶責任的。」

  老九笑了笑,說:「因為違約成本太低,結果勞工就真跑了。」

  錢主席也聽明白了,說:「那後邊的事就不用說了,自然是工廠開不下去了,訂購設備暫緩,租賃廠房暫緩,損失點訂金。這事搞的,這就成勞工違約了。」

  葉子農說:「勞工違約屬於民事糾紛,美國的公司在匈牙利註冊公司,在匈牙利發生勞資糾紛,不受中國司法管轄。即使在匈牙利訴訟,法律也是給無過錯方主持公道。」

  許主席仍然有顧慮,擔心地說:「僑眷大多是分佈在浙江、福建的農民,戶籍遷移涉及兩地政府,遷出還好說,省了一個人頭的耕地,遷入就不好說了,特別是這麼集中的遷移和這麼集中的辦護照,你怎麼能肯定地方政府就一定會按你的意思辦?」

  葉子農說:「不是按我的意思辦,是地方政府按取捨利弊的規律辦。簡單說,官商早晚要退出市場經濟,但是現在還沒退。什麼叫摸著石頭過河?就是探索符合中國社會條件的市場經濟,就是允許你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前摸索。中國正處在改革開放的轉型期,歷史的規律告訴人們,矯枉必過正,理論上說,這其中的一個『過』字就是花不完的錢。」

  會場突然沉默了,沒人提問,沒人評論。

  如果葉子農的方案成立,那麼徵集出國名單就一定是兩位僑領的工作。兩位主席相互看了一下,錢主席說:「我個人不反對關於法律風險的解釋。老許,你說說吧。」

  許主席說:「誰來操作?運作資金從哪兒來?經濟風險誰承擔?如果辦不成怎麼跟大家交代?除了退款,要不要承擔違約責任?人家開證明、轉戶口、到指定地點集結……這些都是要產生費用的。僑領要是糊弄了人家,這影響大了,以後怎麼在道上混哪。」

  葉子農說:「我有一套住房和一間店面房,都很小,當時是32萬美元打包買的,抵押貸款能籌點錢。我賬上還有點錢,湊到一起能籌集20多萬美元,不管誰來操作,我能拿出來的就這麼多。我認為勞務輸出的人數不能低於120名,如果辦不成,除了退款每人補償1000美元,兩位主席可以把12萬美元補償金先行凍結。」

  許主席重重地點了點頭,說:「我已經很感動了,真出現那種最糟的情況,我們去做解釋工作。如果失敗,你先破產了。就憑這一條,我信你。」

  林雪紅的感激之情不言而喻,她站了起來,想對葉子農鞠個躬,說句感謝的話,就在她剛要做出鞠躬言謝的姿勢時,葉子農立刻以手勢制止了。

  葉子農說:「別鞠躬,別說謝,我不受這個。大家知道,房屋抵押貸款手續煩瑣,週期很長,匈牙利政局的演化趨勢和羅家的債務期限是否允許貸款程式按部就班?在座的各位是否需要考慮房產抵押即刻變現?我提這個問題或許不合理,但這是我個人能力的極限,合理是一回事,我能不能做到是另一回事。這個問題你們商量,我回避,就先告辭了。」

  葉子農收起桌上的煙和打火機,起身要走。

  這時,兩次會議一言不發的布蘭迪說了一句:「葉先生,請您留步。」

  葉子農站下。

  布蘭迪說:「我也是羅先生的朋友,我很想知道『見路不走』是什麼意思。羅夫人認為羅先生是因為『見路不走』才導致莫斯科投資失敗,我很想知道您的評價。」

  葉子農說:「那不叫見路不走,那叫事於道,又走了一條見路不走的路。見路不走就是實事求是,不住一法,你理解成不拘經驗教條就行了。」

  葉子農說完整理了一下領帶,與錢主席握了握手離開會場。

  許主席用徵詢的目光看著大家,問道:「大家認為需要商量嗎?」

  會場再次沉默了,大家都不表態,又似乎都在等著別人表態,就這樣沉默著。

  終於還是戴夢岩打破了沉默,說:「還有什麼好商量的,這不明擺著的事嘛,我是最大債權人,我不在乎誰還在乎?變現的錢我可以出,但有個條件,你們先去查查這個人,你們誰對這人知根知底?運作資金不是一下子就用那麼多的,啟動資金不需要很多錢,他賬上不是有點錢嗎?他要真有誠意就先用著,啟動資金不夠我可以給點,但後續運作資金要等調查結果出來再說,知根知底了大家都踏實,起碼別鬧出個笑話。」

  庫格列夫冒出了一句:「有房產抵押你怕什麼?」

  戴夢岩說:「我怕他到時候贖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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