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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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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四月七日晚九點,夏英傑乘坐的國際航班飛抵海口機場。走下飛機的時候,她望著夜色中美麗壯觀的機場建築心情沉重地對自己說:到家了。 這是她出國後的第一次回國,出於多方面的考慮,她事先沒有通知宋一坤,他們之間的談話非面對面不可以進行。現在,無論六百萬元究竟是一個什麼概念,也無論面臨的局面有多麼險惡,該發生的事情畢竟已經發生了。她在腦海裡無數次設想過與宋一坤見面的情景,在她的想像中,那將是一次最艱難的面對,也是一次最艱難的交談。 她不知道,海口等待她的將會是什麼。 計程車駛離機場一路飛馳,駛近那片住宅社區的時候,夏英傑又聽到了那隱隱約約的海浪拍打礁石的響聲,又看到了那幢熟悉的樓房和四樓那扇亮著燈光的窗口。 汽車在樓下停住,夏英傑付過車費,提上行李登上四樓,輕輕摁門鈴,但卻沒有一點聲音,大概是門鈴壞了。於是,她又用手敲門。 裡面沒有動靜。再敲,還是沒有動靜。 她只好放下行李取出自己的鑰匙,對面鄰居的門卻開了,一位三十多歲的男人探出頭警惕地問:「你找誰?」 夏英傑轉過身,對方認出了她,態度立刻變得熱情了,寒暄了幾句之後對她說:「不用敲了,你家先生不在,他每天晚上都去社區的老年人活動中心下棋,你到那兒去找他,准能找到。」 夏英傑知道那個地方,謝過鄰居,開門進屋。 屋裡只有窗戶朝南的那間臥室亮著燈,而且窗簾是敞開的,似乎宋一坤對夏英傑的歸來早有預感,即使夜晚家裡沒有人的時候也要用燈光隨時給她以提示,讓她放心、安心。 這個細節使夏英傑感到火藥味淡化了許多。 她關上門,將行李放在臥室,打開了每個房間的燈,然後打量這個離別幾個月的家。令她驚訝的是,屋裡的每一個角落都還是從前的樣子,沒有任何變化,更沒有她想像中的亂成一團的景象,由此可見,宋一坤有著很強的獨立生活的能力。不知為什麼,依舊整潔的家反而使夏英傑心裡有些不舒服,反而使她有了一種找不到自己位置的感覺。 打量過房間,她下樓去『老年人活動中心』找宋一坤。 一座獨立的三層小樓燈火通明,裡面有檯球、乒乓球、象棋、圍棋、撲克、麻將等多項娛樂活動。夏英傑走進圍棋室,一眼就看見了背對著她的宋一坤,他正與一位六十多歲的老人下圍棋,兩人都低著頭,聚精會神地盯著棋盤。 夏英傑沒有驚動他,靜靜地站在他身後看著他下棋。她看著宋一坤孩子般的小平頭和寬鬆的大背心、短褲,心裡湧起許多感慨。她在想:那樣一個跨國界、跨地區的大陰謀,那樣一座龐大複雜的機器,誰能想到它的神經中樞竟在這裡,竟是這個平淡到與退休老人下棋的男人?這個世界太神秘了。 面對著他下棋的老人發現了她,只是看了一眼,並沒有在意。 十幾分鐘過去了,老人見夏英傑一直站著不走,便抬起頭和藹地問:「姑娘,你是找人的吧?」 宋一坤本能地轉過頭,這才發現夏英傑站在他身後。他什麼也沒說,只是笑了笑算打招呼了,又回過頭繼續下棋。 他們的見面竟是以這種形式開始了,平靜、淡然,沒有一點久別重逢的激動和熱情,也沒有一點驚訝和仇視,似乎什麼事情也沒發生過。夏英傑從宋一坤的表情裡捕捉不到任何可以參考的資訊。 經過一場激烈有餘而棋術平平的拼殺,這盤棋終於以老人的勝利而結束,老人非常得意,哈哈笑著對宋一坤說:「小夥子,回去好好練練吧。」 「哎。」宋一坤答應著站起身來。 社區靜悄悄的,大多數居民都已經入睡了。宋一坤和夏英傑一言不發地回到家裡,一種沉悶、壓抑的氣氛籠罩在兩個人之間。 夏英傑進屋後關上門,身體靠在門上呆呆地站著、等著。等什麼呢?她說不清楚。 宋一坤先去廚房燒水準備給夏英傑泡茶,回來後見她還站在門口,便走過來問:「怎麼不進來?」 夏英傑冷峻地說:「我得知道,我還能不能進來。看上去你對我的突然回來並不感到意外。」 「殘局嘛,總得有人出來收拾。」宋一坤說,「子雲自殺,六百萬退還,電視都報導了。」 夏英傑說:「不關葉紅軍的事,是我脅迫他幹的。」 宋一坤沉默了片刻,嚴肅地說:「方子雲以死醒世與你夏英傑沒有關係,葉紅軍也決不是靠威脅就可以征服的人。所以,不要低估了別人,不要抬高了自己。」 夏英傑怔住了。她說威脅葉紅軍並沒有低估他的意思,只是想為他開脫一些責任。她沒想到宋一坤會說出這樣的話,於是遲疑地問: 「你……不恨我?」 「我還有資格嗎?」宋一坤平靜地說,「如果你知道了內幕卻為錢而保持沉默,那我真的會對你失望了。我可以上斷頭臺,但不可以容忍你在我心裡的形象沾上污點。」 天哪!原來他是這樣想的! 夏英傑將肩上的挎包摘下來丟到地上,撲上去一把將宋一坤緊緊抱住,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宋一坤那張憔悴的臉和他那雙疲倦的佈滿血絲的眼睛告訴她,他已經思考很多很多了。從他的鎮定可以推斷,他已經決定了命運的走向。 一種不祥的預感猛然湧上夏英傑的心頭,她使勁抓住宋一坤,顫聲說道:「一坤,別這樣,你的鎮定讓我害怕。天都要塌了,你還有心思去下棋?」 宋一坤也將夏英傑摟住,輕聲說:「具體情況不明,盲動,死得快一些,不動,尚能多活幾日。」 夏英傑說:「可能……還有機會。」 宋一坤搖搖頭說:「該想的,我都想過了。如果可能,現在應該盡最後一點努力,爭取對周圍的人和事有一個交代。」 何為「交代」,不言而喻。從容的背後是無法承受的沉重,是明智的人面對死亡的一種超脫。夏英傑心頭一酸,淚水沖入眼眶。她搬住宋一坤的頭低下來,在他耳邊用很弱的聲音問:「你是不是活不下去了?」 宋一坤點了一下頭。 夏英傑用更低的聲音重重地說,「你記住,只要我失去你,你的臭丫頭就去死。老爺,我不是威脅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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