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丁墨 > 如果蝸牛有愛情 | 上頁 下頁 |
一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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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詡接起:「季隊。」 季白的聲音涼涼的:「面壁思過呢?」 許詡默然,的確在面壁思過。 「是。我想搞清楚,哪裡錯了。」 他淡淡的說:「誰判定是你錯了?我說了嗎?你就這麼迫不及待認錯?」 許詡微微一怔,就聽他說:「現在向我彙報你的分析過程。」 「郵件裡都有。」 季白停頓片刻,那頭傳來滑鼠的響動。然後許詡就聽到他不緊不慢的說:「你是說這個三萬字、十二個圖表,十七個附件的報告?我要你聽你口述。」 許詡皺眉:「為什麼?」數位化的東西,比語言更加精准。 「任何事,一分鐘內都能講清楚,如果講不清,只說明沒有徹底想清楚。鑒於你太擅長把簡單的事情複雜化,我給你兩分鐘。」 §第8章 狹路相逢 春天的北京,天空時常呈現明顯的淡灰色,霧霾像乾燥的暗紗籠罩天際。 季白十分閒適的坐在自家庭院的白色躺椅上,手邊一壺清茶,面前是一片幽靜的水池。水邊的桃樹,開了滿滿一樹的花。草地上落著零星花瓣,傳來清淡香氣。 他啜了口茶,閉上眼,耳邊只有許詡的聲音。那聲音沉靜如水,倒讓眼前的夜色,顯得更靜了。 許詡這邊,卻是被季白的一句「我給你兩分鐘」,激起了些許好勝之心。淡淡答一句「好」,暗暗醞釀,進入全神貫注的戰鬥狀態。 「首先,按照統計資料,過去十年,我國危害公共安全的罪犯,98.9%為男性,96.6%為高中及以下學歷,所以基本可以判定罪犯為男性、文化程度不高。」 「嗯。」季白偏頭點了根煙,「繼續。」 「其次,罪犯的目標很明確。 如果他要報復的是普通人,霖市面積更大、人流量更高的公園,還有三個。在這些公園犯案,我們追查的難度會更大。但罪犯沒有選擇這些公園,而是冒更大風險,選擇離CBD更近的幾個公園犯案。 這些公園是政府規劃、CBD的一些金融集團捐贈修建的。平時也會有一些普通市民,但遊客大多是CBD附近住戶,非富即貴。在市民心中,這些公園是CBD的象徵。 這可以反映兩點:一是罪犯對這片區域很熟悉,很可能在這一片區域工作生活;二,他是在特定範圍內、傷害隨機物件,要宣洩的感情也很明顯,對這個城市高收入人群的報復,甚至說,對CBD的報復。」 季白無聲的笑了,語氣卻淡淡的:「那為什麼不是無業遊民?被開除的公司白領?一定是保安?」 許詡答:「無業遊民中,或許有人痛恨整個社會,但不會單單對CBD仇恨,他們沒有深入瞭解的機會。你不會痛恨你幾乎不瞭解、甚至遙不可及的東西。而且CBD的無業遊民,本來就非常少; 被開除的公司白領,更可能去報復他供職的公司或者某個人,但不會痛恨這個階層——因為他本來就是這個階層,怎麼會痛恨自己? 最符合罪犯描述的,是那些對於CBD的繁華和財富,可望而不可及的人,也就是在CBD工作的低收入工作者。 一定是近期工作上的某次大的挫折,增強了他的挫敗感和對CBD財富的仇視,所以他才開始犯案。 而且,對於一個心有不甘的年輕男孩來說,在所有低收入工作中,保安是相對體面的。 此外,罪犯的作案時間非常零散,說明他的上班時間也是不規律的。CBD保安的上班時間,就是三班倒。」 季白問:「所以你推斷他週六上午不上班,也是根據作案時間?」 許詡答:「是。週六下午發生了一起傷人案,因為週末人流量很大,刀片不可能是週五埋下的,只可能是在週六上午或者中午埋下的。」 季白沒說她對,也沒說不對,反而蹙眉念到報告上另一行字:「性格較為易怒,少年時應當有過違法違規行為,至少被學校嚴重處分過;年少時曾經遭遇較大變故,譬如家道中落,父母離異;沒有,或者只有過很表面的戀愛關係……這些亂七八糟的是什麼?」 「是『反社會型人格』罪犯的基本特點。」她抬頭看著白版上數張刀片的照片,慢慢說道:「,至於罪犯沒有戀愛關係……因為我有感覺,他雖然具有不錯的觀察力和判斷力,有點小聰明,但心態並不成熟……裁紙刀組成五角星,澆上江水、甚至澆上麻辣燙湯汁,更像是鬱鬱不得志的少年的報復,不高明,也比較衝動。」 兩人都沉默了一會兒,季白先開口:「說完了嗎?」 「說完了。」許詡看一眼表,補充,「1分58秒。」 儘管她的語氣很淡定,略顯倨傲,呼吸卻明顯加重了。 緊張了?季白微闔著眼,吸了口煙。 這幾天,兩人通過幾個電話,許詡給他的印象,就是個優秀的女書呆子,一個值得雕琢的徒弟和下屬。如此而已。 但是此刻,伴隨著耳畔清晰得像線一樣的呼吸聲,她的形象,忽然變得鮮活起來:短短的頭髮,小小的臉,膚色蒼白,表情嚴肅。她毫無疑問是聰明、孤傲而倔強的,但也有年輕女孩未褪的稚嫩。 是的,對於經常直面腐朽人性和淋漓鮮血的刑警職業來說,這個女孩,太有才華,但也太稚嫩了。 於是季白毫不猶豫的開始正式打擊她:「許詡,你是不是習慣這樣天馬行空,憑所謂的『感覺』去猜測辦案?」 許詡當即就皺了眉,硬邦邦的答:「如果你把行為分析理解為『猜測』,那我無話可說。」 季白嗤笑:「你還不服氣?」 「抱歉,我不服氣。」 「那為什麼沒抓到嫌疑犯?」季白冷聲問。 許詡答不出來。 兩人都沒說話,只有電話裡,對方隱約的呼吸聲。過了一會兒,許詡淡淡的問:「還有事嗎?沒有我掛了。」 季白:「你急什麼?」 許詡心頭,陡然升起極罕見的焦躁感。 卻聽他說:「為什麼找不到嫌疑犯?很簡單。假設你的結論是對的,自然是偵查過程出了問題——發生了某種無法預知的偏差,讓罪犯躲過了我們的搜捕。」 許詡一怔,聽他繼續說道:「聽好:明天讓趙寒帶著你再查一遍。你自己去看、去查、去見每一個人,必須親力親為,而不是躲在辦公室裡分析。罪犯肯定就在你們已經見過的人裡。既然你這麼瞭解他,就算沒有證據,當他站到你面前,你也得把他給我認出來。我明天下午回霖市。後天一早,我要聽到你新的彙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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