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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四


  「所以……」青年沉聲道,「元帥此刻雖雙腿不能行,卻也不能放棄踏遍天下河山的念頭。」

  唐卿這才抬眸重新看他,微笑道:「你家將軍呢?」

  青年恭敬道:「領兵攻打流潯了。他派我來,還要問一問元帥,是否已猜出當日的關竅?」

  唐卿微微一笑:「如此,你便將我的話,原原本本告訴你家將軍,和夫人。」

  青年看他一眼,答:「是。」

  「卿如是推斷:楚余心既成蠻族將領,只有三個可能:威逼利誘、屈打成奴,抑或是用某種手段,控制了楚元帥。楚元帥是頂天立地的男兒,又已家破人亡了無牽掛,前兩種均無可能。那只可能是第三種。

  這手段,也不難猜。恰巧我弟弟看了些醫書,其中一本上記載,流潯境內盛產五色草,其葉若鱗,其花似蛇。

  入藥可令人心智迷失,似夢似癡。長期服食令人癡傻愚鈍……其他的,讓你家將軍自己翻醫書吧。」

  話音剛落,十三先開口了:「何時?」

  唐卿微笑:「我無聊時翻了翻。」

  十三默然退下。他這才想起自家哥哥自幼讀書便是一目十行,過目不忘。他問的很多餘。

  大胥青年一拱手:「多謝元帥賜教。末將告辭了。」轉身欲走,唐卿卻道:「且慢。」那人止步回望,唐卿看向十三:「這是楚將軍軍中刀法最好的人,你不跟他比試一番嗎?」

  十三眼睛一亮,不等那人說話,已拔劍拱手:「請賜教。」

  那人一愣,忽然往後躍出兩步,哈哈大笑道:「元帥雙目洞若觀火,勿要再戲弄千洐。我這便跟你陪不是。」他的手在面上一抹,露出俊朗一張臉,不正是楚千洐。

  十三驟然嘴角上翹,唐卿亦是莞爾。步千洐揚聲道:「月兒進來。」隨即快步走到唐卿床旁,握住他的手,關切道:「你怎病得如此厲害?」

  十三神色一暗,唐卿卻一臉平靜:「遲早有這一日。」

  楚千洐此次與他聯手對付流潯,雖全心全意毫無保留,但也暗暗存了一較高下的躍躍之情。喬裝而來,也是戰勝後實在身心大悅,存了戲謔唐卿的心思。如今見他以癱瘓殘軀,運籌帷幄於千里之外,更是知微見著洞悉一切玄機,不由得佩服得五體投地。心想這唐卿,當之無愧天下第一名將。

  他一握著唐卿的手,源源不斷的醇厚真氣,從他掌中渡過去。唐卿苦笑:「勿要再浪費你的真氣,無用的。」

  楚千洐卻賣關子:「這你就不懂了。」話語間,破月已走了進來。只見她也是一身黑衣,只不過嬌豔婀娜難掩。她原本臉上帶笑,看到唐卿的模樣,笑意一滯,明顯一副準備寒暄,卻又被他的慘狀生生堵住的樣子。

  「顏破月,別來無恙?」唐卿微笑看著她。破月點頭,忽然說:「你會沒事的。」

  唐卿和十三都是一愣。

  楚千洐的話語更奇怪了,他對唐卿說:「唐兄,我們有個不情之請。」

  「但凡卿能做到。」

  「你與破月,結為兄妹吧?」

  「……」唐卿愣住了,但見他夫婦兩人神色認真,心知必有玄機,也不扭捏,點頭道:「有如此冰雪可人的義妹,卿求之不得。」

  楚千洐隨即扶唐卿坐起,與破月捧土對月結拜。十三原本抱劍站在一旁,忽的閃過來,也跪下。破月失笑:「你拜什麼?」

  十三看著她:「妹妹。」

  破月橫眉:「弟弟!」

  楚千洐抄手站在一旁:「十三比你大。」

  破月不幹:「心理年齡!」

  但三個男人都不太懂心理年齡,很快蓋棺定論,破月淪為三妹,雖然憋屈,但欣喜更多。

  拜完了,楚千洐對十三道:「你先出去。」十三掉頭就走,屋內只剩他三人。楚千洐還沒說話,唐卿已開口:「原來你們要為我治病。」

  楚千洐和破月都是一愣,這人腦子實在太快,當真叫人不好招架。

  楚千洐笑道:「北上途中,苦無師父到軍中找我。他參透數年,我們夫婦修煉玉漣神龍功或許能助你康復。」

  原來苦無一直記掛唐卿的病,亦推斷他的病情會在今年加重。他本就擅長醫道,琢磨數年後,終於得出玉漣神龍功或可治癒唐卿的結論。那功法本就延年益壽,夫妻雙修更是益處無窮。而他想到,若是合夫妻兩人真氣,替唐卿調理,當真有可能起到奇效。於是他根據唐卿的病因,仔細鑽研出一套調理方法,親自到楚千洐軍中,傳授於他二人。

  唐卿默然片刻,動容道:「苦無師父待我如此,當真無以為報。勞動你二位千里迢迢,戰事一結束便來找我,當真過意不去。」

  破月道:「大哥,你這話就客套了。」楚千洐點頭:「開始吧。唐兄,我這就脫掉你的上衣。」

  唐卿吃了一驚,這才明白楚千洐讓他和破月結拜的意義。然而他縱然能洞悉天下,卻依舊無法抑制的臉紅了。

  「勞煩二位。」他只遲疑了片刻,便任由楚千洐脫掉上衣。雖然楚千洐心無旁騖,卻也不由得看一眼破月。卻見破月目光停在唐卿高大、白皙卻瘦弱的背上,目露憐憫,楚千洐不由得心底一柔,與她對視一眼,都看到彼此眼裡的堅定。

  要救好他。他是世人最可貴的瑰寶。

  半個時辰後,楚千洐扶唐卿躺下,破月柔聲問:「你覺得如何?」

  唐卿只覺渾身暖洋洋的,雖然依舊不能動彈,但明顯能感覺到那熱氣在全身肌肉中流動。饒是他早已心靜如水,此時也有些欣喜過望:「極好、極好。」他將感覺描述出來,他二人也是十分高興。

  「好吧,元帥大人,叫你的親兵準備好客房吧。」楚千洐笑道,「苦無師父交代了,一年才能根治,三個月或有小成,算著到那時候,戰事也平定了。」

  兩個月後。

  已是深秋,北地清寒,霧色深重。唐卿裹一身狐裘,坐在輪椅中。楚千洐坐在他對面,兩人面前一張黑白棋子,正在對弈。

  楚千洐並不善此道,但他生性驍勇狠厲、精於運籌,在唐卿大海般深不可測的棋藝前,雖然屢戰屢敗,卻也越戰越強,時常有出人意料的好棋,倒讓從無敵手的唐卿提起幾分興致。

  反觀破月和十三兩人,則簡單得多。兩人蹲在一旁的泥地上,正在搖骰子比大小。輸的跑腿出去給贏的買吃的喝的,既能鍛煉身體又能填飽肚子。

  過得片刻,棋下完了,他二人也脹得肚圓,都說不肯吃晚飯了。

  僕人將晚膳端上來,楚千洐卻停箸不前,看著唐卿:「唐兄,我剛收到消息,五日前,大胥軍隊已攻入流潯王宮;君和軍隊,也已蕩平流潯南部殘軍。」

  唐卿抬眸溫和的望著他:「是時候了。」

  楚千洐點頭:「吾皇已於數日前抵達玲瓏城,算著明日便能到這裡。睡一覺,用過早飯,你們便見面吧。是戰是和,痛快了斷。」

  破月心一緊,十三也抬頭看著楚千洐。

  「好。」唐卿神色平靜,「我不會顧忌你我交情。」

  「我亦不會心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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