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丁墨 > 江山不悔 | 上頁 下頁 |
一八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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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期待的看著,片刻後,果然有了效果,林中「撲通」、「撲通」數聲,倒下數人。 可這效果絕不是他們想要的。因為赭衣人全部倒下了,唐卿帥旗也倒下了。所有蠻人靜立不動,片刻後,全部轉身,看著這邊。 難道蠻人竟然百毒不侵? 可已經來不及細想了,他們已經朝山坡沖了過來。 好在他們看起來只有五十餘人,眾人半點不慌。步千洐厲喝:「放箭!」 數張勁弩齊射,箭雨如蝗。每個蠻人身上都至少中了七八箭。然而匪夷所思的事再次發生了,除了被射中眼珠的蠻人停下腳步,原地胡亂揮舞長槍,其他蠻人哪怕全身如刺蝟,攻勢居然不減,朝山坡上沖上來。 狹路相逢,避無可避,步千洐抽出長刀,厲喝道:「殺!」 這是一場非常慘烈的惡戰。月色清亮,盈盈照耀在山坡上,也照亮每一個蠻人的臉,沉默、麻木而兇狠。沉甸甸的長槍,於他們手中有若游龍,追魂奪命。他們並非只懂蠻幹,在沖到山坡上時,他們悄無聲息的變化為尖錐陣型,再往兩翼展開,瞬間衝破了士兵們的兵陣,分明五十人的隊伍,氣勢如此磅礴沉穩,竟不把這步千洐的一千人放在眼裡。 千鈞一髮之際,步千洐抽出長刀,刹那如漫天大雪紛飛。黑色身影拔地而起,雷霆萬鈞般落下,直撲為首一名蠻人。鳴鴻于半空隱有風雷聲,直破那蠻人的精鐵長槍,刀光亮如白晝,瞬間將那蠻人從頭到腳劈為兩半! 「好!」眾兵士采聲雷動,氣血大振,方才被蠻人衝破的陣腳,也迅速恢復嚴密。而其餘蠻人約莫從未見過如此兇悍的對手,全都是一愣,就這一分神的功夫,包圍圈已成,蠻人們深陷兵陣中。 兩柱香後。 步千洐和破月提刀站在血泊裡,心情都很沉重。五十餘名蠻人終於被剿殺乾淨,沒有活口——留不下活口。點穴竟然對他們是無用的,而他們不到戰死,絕不投降。可這邊的傷亡也很大,戰死八十餘人,重傷一百一十人。若不是步千洐在這方寸之地靈活應變,幾乎要將所有手段用到極致,傷亡還會更大。 可再想想,如果是兩方大軍交戰,步千洐不可能這樣事無巨細的臨場指揮,正面對抗時,神龍營的傷亡會更大! 目前,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兩人帶著一隊親兵,迅速沖下山坡。只見林中倒著二十餘人。正中一輛馬車已然殘破不堪。馬車前躺著的,不正是十三?步千洐將他扶起,破月掀開車簾一看,唐卿、唐甜兄妹暈迷靠在車壁上。 次日清晨。 步千洐二人走到營帳門口,親兵低聲道:「都醒了。」 步千洐點點頭,露出笑意,掀開帳門。日光照進去,只見一人面目俊朗、容顏蒼白,坐在榻上,另外兩人站在他身側,聞聲都轉過頭來。 三兄妹長相各異,可那份清雋和沉靜,如出一轍。唐甜一身紅衣,目光探究;十三面無表情,眸色很難得有些複雜。唐卿的表情則簡單許多——他含笑看著二人,既無緊張,也無防備,不似被俘的敵國元帥,到似老友到訪,言笑晏晏。 「步將軍,我兄妹三人,多謝你救命之恩。」他溫和道,十三和唐甜聽他這麼說,同時拜倒在地,他卻道,「我行動不便,無法下地,失禮了。」 步千洐一愣,上前扶起十三。破月扶起唐甜,看著唐卿。只見他端坐於榻上,雙腿一動不動。 他察覺到兩人目光,苦笑道:「長期服藥,終是傷了血脈筋骨。」 步千洐一路披荊斬棘往北而來,雖是為了複國破敵,但也存著與唐卿好好大戰一場,一較高下的心思。如今見他也是國破家亡,甚至雙腿殘疾,竟生出幾分知己罹難的傷痛。他沉默片刻,上前道:「元帥,我軍中不乏能人異士,且讓他們來為你診治。」 唐卿搖頭:「無妨,先說軍事吧。」他頓了頓,臉上浮現笑意:「你帶兵穿過了白澤森林?」 步千洐大為敬服,點頭道:「正是。為了偷襲承陽,報你當日攻下帝京之仇。」 唐卿一怔,微笑道:「若不是蠻人大軍,你想攻下承陽,倒也不容易。」 「極難,但也不是不可能。」 唐卿點頭:「假設已無意義。如今我三人為你所擒,敢問將軍要如何處置?」 步千洐沉吟不語。 「別殺他。」十三悶悶的聲音響起,清亮的眸看著步千洐。唐甜一臉警惕戒備,破月也有點緊張了——她知道步千洐雖與唐卿互相欣賞,但是國仇家恨前,步千洐從來不是個拖泥帶水的人,他的心腸比誰都硬。 但這次,步千洐的狠絕,連她都未料到。他看著唐卿,語氣平靜:「大胥分崩離析,皆你一手促成。我還有何理由留你性命?」 十三的臉驟然變色,唐甜目露決絕的恨意,破月沉默不語。 唐卿卻笑了,慢悠悠的道:「理由,自然是有的。」 步千洐臉上泛起似有似無的笑意:「譬如?」 「蠻人。」 當唐卿與步千洐並肩坐在中軍大帳,面對胥軍將士驚訝、質疑甚至憤怒的眼神時,他的內心,並不像外表看起來那樣輕鬆自若。 他在憂心。憂心的並非個人安危,而是天下大勢。 兩個月前,他領大軍返回承陽,並不知道,等待他的是一場異常艱險的時局。十萬蠻族兵臨城下,承陽風雨飄搖人心惶惶。 而他和新帝卻犯了個致命的錯誤——低估了對手。 臘月二十三,蠻族攻城。唐卿並不害怕,哪怕早知蠻族驍勇。然而他萬萬沒有料到,他會在與動物無異的蠻族大軍中,遇到今生最強悍的對手。 步千洐固然天縱英才,但暫時沒被唐卿視為對手。所謂天時地利人和,步千洐即使出山,接手的也是大胥的爛攤子,且大胥新帝器量狹窄,步千洐生性豪放,兩相桎梏下,必難有大作為。所以即便大胥五年內不亡,步千洐也不會是他唐卿的對手。 可蠻人之中,竟然藏龍臥虎。 那人帶兵攻城一個月,與唐卿打得不分上下。旁人或還覺得是蠻人太強悍,兩方勢均力敵。唐卿卻暗自心驚肉跳——須知唐氏鑽研神兵利器已有數年,武器上遠遠領先於蠻人。在這種前提下,雙方依然難分勝負,不能不叫他憂心。 便在這節骨眼上,連日北風大作,對方突然于城外燃放神秘濃煙,滿城守軍中毒十之三四,軍心大挫。若不是唐卿治軍甚嚴,堅持守城,只怕城門早被攻破。 然而還不止,對方的殺手鐧在這個時候,才使了出來。一夜之間,君和新帝被刺殺,負責皇城安危的衛尉叛變,率禁軍以「誅殺叛黨」為名,偷襲唐家,意圖置唐卿於死地。同日,奸細偷偷打開東城門,蠻族長驅直入,平手戰局就此打破。 然而唐卿也是極厲害的,硬是率著七八萬殘軍,與蠻人展開巷戰,生生將野獸般的蠻人堵在東城半個月,掩護全城百姓撤離。待得他領殘部且戰且退,已是身陷重圍、力有不逮。直至在城外數裡,被步千洐出手相救。 如今,事實的真相於他心中,已是水一般清晰。 流潯的暗棋並非與大胥聯手。他們的暗棋,是蠻人大軍。潛伏在承陽城內的奸細,也是流潯人。只是流潯如何馴服野性十足的蠻人,甚至訓練成如此強悍的軍隊,令他百思不得其解。 他不由得想起幾年前,自己在東北大營遭遇蠻人刺殺,幸虧被步千洐和顏破月搭救。 他想起流潯臣子慌慌張張跑來解釋,說是流潯士兵驚動了蠻人,才導致蠻人南下。現在想來,說不定流潯早就開始訓練蠻人,那次應當是出了什麼岔子,讓幾個蠻人落單,怕被他發覺異常,所以才急忙掩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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