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丁墨 > 江山不悔 | 上頁 下頁 |
一七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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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千洐瞅準時機,縱身一躍,從刀鋒叢中落下,停在破月身後。只見她單手持刀,另一隻手卻捂著肚子,面色煞白。她滿頭滿臉的血,也分不清是她的,還是旁人的。 「千洐!」她一轉頭看到他,聲音幾乎哽咽。原來晌午時,大將軍忽然派人來帶她走,她已隱隱覺出不妙。待隊伍行了數裡休息時,她略施小計瞅得機會,偷偷跑了。否則她一人如何敵得千人?只怕早已淪為刀下鬼。 然而因為顧忌腹中胎兒,不能使出全力,還是被這百餘人的分隊追上。她已獨自支撐了半個多時辰,隱隱已有落敗之勢。此時見到步千洐從天而降,又喜又憂——喜的是他安然無恙,憂的是兩人如何脫身? 步千洐一把將她摟進懷裡,感覺到她溫熱柔軟的身子,胸膛久懸的一顆心才落下。 眾人見到步千洐,一時都未上前。步千洐原本殺性大起,此時在火光中望去,竟見到一些熟悉的面孔,不由得心如死灰,竟是下不了手。他忽的抬頭長嘯一聲,提氣抱起破月,從眾人頭頂踩過,瞬間已至數丈外。 眾人猝不及防,遠遠只見兩人身影隱入夜色裡,一道淒厲悲愴的聲音傳來:「我步千洐為大胥出生入死多少回?如今你們連我妻兒都不放過!我今日不殺你們,回去告訴趙初肅,告訴皇帝老兒——步千洐頂天立地問心無愧,他們既要猜忌我,今後我再不是他趙初肅的部下,不是慕容氏的臣子!」 *** 五日後,一騎快馬停在胥軍中軍大帳外。趙初肅剛起身迎接,便被慕容湛一腳踢翻在地。 「你竟對步千洐夫妻動手?」慕容湛提起他的衣領,抽出腰間佩劍,抵在他脖子上。 趙初肅竟半點不慌,重重歎氣道:「王爺,這是……皇上的旨意。」 慕容湛整個人仿佛被定住,沉默片刻,將他丟在地上,打馬沖到步千洐的營房門口。卻見屋門大開,滿室狼藉。破月做飯的爐子被踢翻在地,床頭還整齊疊著件孩童的小衣。他走過去將那小衣拿起,收入懷中。再走到庭院外,卻只見大雪撲面而來,滿目紛亂,冷清無情。 步千洐抱著破月,一開始是騎馬,跑了兩個時辰。後來是崎嶇冰封的山路,馬過不去了。他就棄了馬,抱著她一直跑。他已經兩天兩夜沒睡,哪怕內力再深,腳步也有些踉蹌。破月心疼他,再說她也只受了些輕傷,就要他放自己下來。可步千洐不依,大吼一聲:「閉嘴。」抱著她就是不撒手。 一直跑到天都亮了,前方山腳出現一個小鎮。灰濛濛一片,一看就是被戰火荼毒過,沒有人煙了。步千洐這才松了口氣,尋了間看起來稍微完整乾淨的屋子,抱著破月進去。 屋裡漆黑一片,步千洐把破月放下時,人差點摔倒。他強行忍耐住,將披風脫了鋪在髒兮兮的床上,扶破月坐下。 破月的臉色不太好,手腳也冰涼一片。步千洐在屋子裡亂翻一片,水缸裡有水,灶間還有些柴,但是沒有米,也沒有棉被。 他喂破月喝了點水,脫下自己的棉衣裹住她,讓她躺下。自己只穿件黑色深衣,開始生火。破月看他臉色發白,有些擔心:「你不冷嗎?」 步千洐頭都沒抬:「我功力比你深厚,怎會怕冷?」破月點頭,躺了一會兒,迷迷糊糊就睡著了。過了一會兒,她睜開眼,轉頭卻看到步千洐抱著胳膊,原地一下下輕輕的跳著。 原來柴火潮濕,還沒點著。他體力透支,運氣也困難,他也是極冷的,只是瞞著她不說。破月瞧著他跺了跺腳,一陣哆嗦、臉也有些發青,索性在小小的屋子裡,悄無聲息的開始跑圈。破月又心疼又好笑,低聲道:「呆子。」 步千洐這才發覺她醒了,嘿嘿一笑,低頭瞧一眼灶間,大喜:「火著了。」 有了火,屋子裡慢慢暖和起來。 他又燒了些熱水,跟破月一起喝了。這才上床,兩人緊緊抱在一起。 破月忽然感覺到懷中一暖,拿出來一看,卻原來是她做給他的「雙層保溫飯盒」,叫他重新添了炭。 「投桃報李。」他笑眯眯的說。 破月拉著他的手覆在自己冰冷的肚子上:「你說……孩兒他會有事嗎?」 「孩兒必定平安。」步千洐抱緊她。他將自己被趙初肅暗算一事說了,兩人靜了片刻,破月問:「你昨晚說,再不當將軍臣子……可是認真的?」 步千洐有些冷淡的說:「其實那日知道身世後,我已萌生退意。別的不說,單說他日我得勝還朝,面見皇帝時,哪裡還有活路?只是北伐關乎大胥統一天下的偉業,我原本想打完這仗再走,也算精忠報國,了無遺憾。現下到了這個地步,我又何必效忠慕容氏,為趙初肅賣命?」 破月摸摸他的臉:「阿步,我很心疼你。」 阿步捉住她的手輕輕一吻:「無妨。你不是一直希望咱倆歸隱田園嗎?今後萬里山川,我陪你快意人生,比行軍打仗還要有趣。」 他說得輕巧,片刻後就呼呼大睡了。破月的心情卻很複雜,久久不能成眠。她當然希望步千洐跟自己安穩一世。但將心比心,他大仇不能報,還被當成叛國賊追殺,她知道,他是真的心灰意冷了。 *** 一個月後,已是初春。步千洐二人越過沙漠,抵達大胥邊關青侖城。破月本來還犯愁,自己身懷六甲,難以故技重施躍上城樓。步千洐卻半點不慌,掏出腰牌,拉著破月就往城門走。 破月嚇了一跳:「被抓怎麼辦?」 步千洐微笑:「娘子糊塗了。一則這裡本就是小容地盤,我們能有何危險?二則皇帝雖派人捉拿我,但絕不會聲張。」 破月聽到他無意間提到小容,假裝沒察覺,擊掌道:「對!你是三品將軍,如果在這個時候昭告天下你是叛國賊,勢必動搖軍心。況且你的身世涉及當年皇室辛秘,皇帝肯定避諱。所以他只會私下捉拿你。」 兩人到了城門處,果然不僅沒有盤查,反而受到士兵殷勤恭維。步千洐索性叫來守城軍官,狠狠訛了筆錢銀,還找來城中名醫替破月號脈。好在母子平安,兩人放心的往南去了。 比起戰火紛飛的戰場,大胥本土顯得安靜舒適極了。又是春暖花開,處處美景如畫。兩人一路走得慢,不斷聽到前線戰報,有勝有負;也經常遇到充滿朝氣新兵隊伍往北行。有時候走到一個村落,幾乎沒有男丁——都徵兵了。但因為大胥全民尚武,對於這場北伐,大家沒有絲毫怨言,反而到處是光榮而祥和的氣氛。唯有他二人看著村中孤兒寡婦,心頭喟歎。 兩個月後,破月已有六個月身孕,兩人到了昔日燕惜漠隱居的青蕪峰,將草廬擴建,悄無聲息住了下來。這裡人跡罕至,不怕有朝廷追兵。 破月向清心教和刑堂傳遞了消息——因為兩幫都有派人暗中保護她,她怕他們在前線胡亂尋找。清心教管事的姑姑來了消息,說過幾日帶人上青蕪峰來拜訪。 兩人沒太在意。直到十日後的清晨,山腰上響起密集的腳步聲。 步千洐當時就黑了臉,拔出鳴鴻,吩咐破月呆在屋子裡。青蕪峰山勢險要,登峰的關隘更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他護妻心切,別說聽得腳步聲有數百人,就是上千人,他也一個個殺得。 這日晌午,他藏到一棵樹上等了片刻,便見一行人浩浩蕩蕩,沿山路攀岩而上。他卻吃了一驚——原來領頭的是十幾名眼熟的女子,後頭卻是當日隨他去伏擊君和王室的精銳。有投靠他的江湖遊俠,也有些老兵,都算得上兄弟心腹。 那晚他救了破月,就命人通知大夥兒散了,免得被趙初肅加害。沒想到他們居然也跟回了大胥。 他縱身躍下,落在眾人面前:「且慢!」 大夥兒看到他忽然現身,都是一喜,齊齊拜倒:「步將軍!」這動靜傳到隊伍後頭,不多時,從步千洐面前,一直到半山腰,人人單膝跪倒,聲勢浩大。 步千洐連忙扶起前面幾人:「快起來!你們怎麼來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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