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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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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去冬來。 十二月的深雪,如潔白厚重的綢緞,安靜的覆蓋山川大地。軍營藏在冰雪深處的盆地裡,宛如猛獸蟄伏,銷聲匿跡。 破月裹著厚厚的棉衣,在火盆前長椅睡得正香。忽覺臉上癢癢的,睜眼一瞧,可不正是步千洐放大的俊臉,蹭著自己的鼻尖? 步千洐將她抱起來,自己在長椅躺下。破月往他懷裡縮了縮。兩人吃吃笑笑親了好一會兒,步千洐才饒過她的唇,冰涼的手卻伸進棉衣裡,令她生生打了個哆嗦。 他的大手卻輕揉著蜜桃,低聲哄道:「娘子好暖和……」 破月將他的手攆出來,瞪他:「現下竟如此閑了?將軍大白天不當值,跑回來陪娘子?」 步千洐頗有些陶醉的聞了聞手心的香味,這才雙手往腦後一枕,嘆息道:「無仗可打,我不陪夫人,難道還去陪大將軍?」 破月失笑。 步千洐說得沒錯,這幾個月來,戰局一直在變化。 起初是正面對抗、平分秋色,胥軍亦未能再向北推進。入了十一月,卻有了轉機——密探來報,唐卿不知何故秘密返回了承陽。這對大胥自然是好消息——少了唐卿的君和軍,如同少了主心骨。在趙初肅、蔣念寬、步千洐、慕容湛的帶領下,一鼓作氣,成功將戰線往北推進五百餘裡。也就是說,昔日大胥被占國土,幾乎盡數收復。 嘉獎的聖旨也很快到了前線,將士們鬥志昂揚,幾乎都要劍指承陽,意圖佔領君和全境了。 可入了十二月,形勢漸漸不利於大胥。 北地天寒地凍,積雪難行。軍隊又缺衣少糧,許多士兵感染風寒,戰鬥力大打折扣。更讓趙初肅等人沒料到的是,南部八州的百姓,竟然並不歡迎大胥對他們的「光復」。征糧已是不情不願,招兵更是幾乎無人應徵。 天時地利人和一樣不占,北伐的節奏只得放緩,待來年春暖花開再做打算。幸運的是,君和人並未趁虛而入,他們似乎也打疲了,處處高掛免戰牌。 故這麼算來,步千洐已有半個月無仗可打。 兩人又說了會話,百無聊賴間,正要進屋幹點白日點燈的事,忽聽屋外響起腳步聲。 「報——」一名親兵走進來,神色頗為緊張,「將軍,聽說君和要派人來談判!」 「哦?」步千洐和破月都很驚訝,「說清楚些,怎麼回事?」 那親兵答道:「方才我從中軍大帳過來,聽青侖王的親兵說,似乎是收到了唐卿元帥的信函,近日要派人來與趙大將軍、蔣大將軍議和。」 親兵退了出去,步千洐與破月對視片刻,破月眸中終於升起喜色,步千洐瞧著她的笑意,心頭亦軟綿綿的,彎起嘴角:「等著,我去探探。」 過了半個時辰,步千洐回來了。他小心翼翼關緊屋門,將破月帶入內間,壓低聲音道:「的確是要議和了。小容說,君和提出的條件是,願意將南部八州歸還大胥,另賠償黃金兩萬兩。另外,他們希望這八州開放通商,兩國就此建交。三日後,唐卿的副手唐熙文,便會過來議和。」 「太好了!」破月一把抓住他的胸襟,步千洐握住她的手,眸中隱有笑意:「別高興太早。此事能不能成,還得聽帝京的。」 破月點頭道:「其實這樣停戰蠻合理的啊。」 步千洐看著窗外,目光卻放得極遠:「你說唐卿為何要求和?雖然咱們之前打了一些勝仗。但戰爭最終的勝負還能難說。難道唐卿真的是個心系天下蒼生的元帥?」 破月想了想,問:「你想打仗嗎?」 步千洐笑答:「我喜歡打仗,但我希望一輩子不用打仗。」 破月一擊掌:「那就對了。誰能想到叱吒風雲的步閻羅,其實是個心存善念的人?所以唐卿說不定跟你是一種人。」 *** 步千洐雖是一軍大將,但議和涉及國策,他無權參與。兩夫妻期盼的等了三日,終收到消息,說君和使者今日會抵達大營中。 步千洐忍了忍,還是沒忍住,天色一黑,穿上夜行衣就外走。未料剛上了屋頂,破月已追了上來,抓住他的手撒嬌:「事關國體,匹夫有責,我也要去。」 步千洐自然只能由著她,兩人一路躡行,很快便到了指揮所的議事廳外。避過哨兵,透過窗櫺往裡看,便見趙初肅、慕容湛二人錦衣華服,含笑坐在主位。下首坐著一健壯俊朗的中年將軍,不正是那日護送唐卿與唐十三逃走的唐熙文? 唐熙文身後還站著四五個隨從,都穿著赭色士兵長衫。步千洐只看了一眼,就停在後排一人身上。那人膚白清秀、神色木然,一副神遊天外事不關己的樣子,不正是十三是誰? 步千洐一愣,才用手肘捅了捅破月,破月也見到了他,無聲的彎起嘴角。 兩人聽了一會兒,卻沒什麼實質性收穫——唐熙文表明來意、講清條件,趙初肅卻道皇帝近日身體不適,旨意還未下達,過些時日再給唐熙文回復。 過得片刻,步千洐二人又潛回了屋中,破月沒聽到兩國建交,頗有些沮喪。步千洐卻是興致盎然,叫她把好酒好菜都備著。破月微微吃驚:「難道……」 步千洐含笑點頭:「不錯。」 兩人坐在房中等了半個時辰,果然聽到庭院裡響起輕盈的腳步聲。 「吱呀」一聲,門被推開,十三清瘦孤傲的身影杵在門口,抬起細長的眸,靜靜望著兩人。 「十三!」破月有點激動,沖過去望著他笑,「你真的來了。」步千洐則灑脫許多,朝十三點點頭算是打招呼。然而黑亮的雙眸裡,笑意仿佛要溢出來。 十三眸中這才浮現淺淺的笑意,他沒有馬上走過來,卻轉頭看著屋外:「還有。」 破月一怔,步千洐放下筷子站起來,神色沉肅。 片刻後,院內響起輕微的腳步聲。那人長靴踩著積雪,一步一步,明明腳力虛浮,卻有種淡然的平靜。因為平靜,反而顯得沉穩。 十三推開門,一位裹著厚厚狐裘、面色英朗沉靜的青年,隨意撣了撣披風上的雪,這才轉頭望著二人。 「怎麼,不歡迎我?」他含笑問。 十三和破月同時看著步千洐,他卻盯著唐卿,驟然笑了。 「三生有幸。」 唐卿不讓十三攙扶,徐步走到桌前坐下。步千洐坐在他對面,提起酒壺為他滿上。唐卿清咳一聲道:「抱歉,唐某常年服藥,只能以茶代酒,敬步老弟一杯。」 破月提過水壺給他滿上,低聲道:「喝熱水吧,比茶好。」唐卿抬眸瞧她一眼,笑意更深:「御醫亦是如此說。多謝。」 步千洐舉起酒杯:「唐兄今日為何而來?」 唐卿將茶杯捧在手心,微微一笑:「為天下太平而來。」 「千金之軀,深入敵營,豈不冒險?」步千洐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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