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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〇


  破月身為女子,對那些事本就不會有特別的熱衷。見他躲避瘟疫般離了兩丈獨坐,不由得好笑,柔聲道:「你過來,不要離我那麼遠。」

  步千洐聞言失笑,走過來在她身旁坐下。破月將他一拉,叫他躺下。而後跟他手牽著手,滿足的閉上眼。步千洐低頭看著她面帶微笑的睡顏,靜美如鮮花在暗夜綻放。他只覺得心裡滿滿的,仿佛已擁有了想要的一切。他再無半點邪念,只低頭在她額上輕輕一吻,擁著她入睡。

  又在山間行了兩日,遠遠已可望見前方城池輪廓——他們終於抵達君和國的邊境。這日傍晚,兩人在溪邊小憩,只待天黑後,潛入城中。

  破月雖武功大成,但還真沒徒步走過這麼多山路,一坐下就喊腳疼。步千洐見她呲牙咧嘴的模樣,心頭失笑,走到她跟前蹲下,除下鞋襪。

  溫柔的暮色下,只見一對玉足,竟比溪水還要清瑩剔透幾分。只是或許牧民給的鞋子並不合腳,兩側小腳趾都磨破了皮,腳掌邊沿亦有幾道小口子,纖薄的皮膚破了,露出嫩嫩的血肉。

  本不是很重的傷,但在她這樣一雙足上,便顯得格外觸目驚心。步千洐討了她的手帕,沾濕清水洗去血污,又拿出金瘡藥為她覆上。破月雙足踩在他掌心,又癢又暖,足上的傷口,反而變得不太在意。

  天氣還很寒冷,她足上藥還未幹透,已是一片冰涼。步千洐運氣內力,熱氣籠罩著她的足。破月望著他沉靜專注的容顏,兩道墨色長眉比遠山還要英挺,饒是看慣了他的樣子,胸膛中的心臟,卻「怦怦怦」急促跳個不停。

  步千洐感覺到傷藥已幹,抬眸望她一眼,恰好見她面若紅霞,含羞帶怯,盈盈雙眼如碧波微漾。步千洐便笑了,低頭在她足尖輕輕一吻。

  破月嚶嚀一聲,步千洐不由得想,下次同床而臥,須得好好親上一親。

  天氣寒冷,他不敢耽誤,為她穿上襪子。可鞋卻不叫她穿了。他背朝著她蹲下:「上來。」

  破月爬上他的背,緊緊摟著他的脖子。他負著她站起,忽的加速,極快的在林中穿梭飛奔。破月只覺得迎面風聲疾勁,心情也隨之飛揚。

  偶爾不小心,他一腳踩入溪中,堪堪一滑,嚇得破月一聲尖叫將他摟得死緊。他雙足全濕,卻渾然不覺,眉梢眼角都是笑意。

  破月抬起袖子,為他擦去臉上濺到的水珠,他反應極快,一偏頭,就咬住她的手指。破月想抽出來,他跑得極快,差點又摔跤,卻偏不鬆口。破月一口輕輕咬在他的脖子上,他縱聲長笑,驚得林中野鳥紛飛,這才張嘴鬆開。

  夜色漸暗,林中幽深。破月迷迷糊糊在他背上睡了會兒,忽的驚醒,卻發現他走得極慢,一步步平平穩穩,竟是怕驚擾了她一般。

  他的肩膀寬厚而結實,如一座大山般可靠;他的側臉在月光顯得柔潤而英俊,每一寸都是她熟悉的輪廓。

  這似曾相似的一幕,令破月想起許多日子前,另一個人也是這樣背著自己,英俊的輪廓莊嚴似佛、溫柔似佛。明明有高深的內力,卻負著她在夜色裡,走得很慢很慢。

  一滴淚水緩緩從眼眶滑落,破月抬手擦乾。步千洐察覺笑道:「醒了?」

  「嗯。你累不累?」

  「不累。」他的聲音十分輕快,「姑娘,人肉褥子舒服否?」

  破月笑了:「舒服,舒服極了!」

  「那以後每晚都睡這人肉褥子,可否?」

  「看我心情吧。」

  「這輩子由不得你。」他的聲音裡沉沉的全是笑意。

  破月失笑,抬手摸摸他耳邊的黑髮:「小褥子辛苦了。」

  夜色悄深,步千洐和破月並肩而立,望著數丈外的暗黑如伏獸的巍峨城牆。

  破月道:「此處曾是大胥故土,若是進城後遇到不平事,你切莫衝動行事。畢竟這裡是君和,比不得青侖城。」

  步千洐柔聲道:「你將我看牢了便是。」牽起她的手,兩人趁著夜色,往城樓下奔去。

  破月之前的輕功只能說平平,這一路得步千洐手把手的教導,亦是大有進益。兩人悄無聲息的貼在城牆根下。

  城樓有五丈高,兩人單憑自己的內力,都躍不上去。步千洐打了個手勢,破月點點頭,兩人同時縱身躍起。

  待躍到兩丈高,破月已是力竭,步千洐一腳踏在她肩頭,借力又躍起三丈多高,穩穩落在了城樓上。

  破月直直墜下落地,等了片刻,便見一條長繩沿城牆抖落。她攀援而上,剛躍上城樓,便被步千洐摟進懷裡。

  「心疼死我了。」他低聲狹促道。

  破月忍著笑,只見前方幾名士兵垂眸靠在城垛上,不知是睡著了還是被他點了穴。兩人相攜躍下登城道,未驚動任何人,潛入了城裡。

  天明時分,步千洐和破月走在街頭,對望一眼,俱是笑意盎然。

  步千  步千洐穿著件灰色織錦上杉,與大胥類似,也是寬袍長袖,宛若層雲疊嶂、姿容翩翩。腰間束一根青帶,更顯腰身窄瘦有力。下身卻不是大胥常見的袍子,而是條俐落的黑色長褲,愈發顯得身體修長挺拔。

  破月的女裝與他類似,湖綠上杉、暗色長褲,腰束得極緊,連她這柔弱的長相,都顯出幾分颯爽。

  滿街人都是如此穿著,放眼望去,整個城池顯得生機勃勃。

  慈州,當年大胥割讓給君和的八州之一。破月和千洐原都以為,踏上這片淪陷的國土,會看到焦土遍地、民不聊生。未料逛了半日,未見任何不平事,只見熱鬧和安詳。即便在一些老人臉上,也未看到亡國奴的痛楚。

  「莫非……他們將大胥子民都遷去了別處?」破月遲疑道。

  步千洐搖頭,他聽見不少人說話帶著大胥口音,顯然曾是大胥子民。

  兩人行到一處面攤,一碗面才一文錢,比當日破月的面攤還要便宜一半,可見民生安泰物價低廉。

  兩人正警惕的吃著面,忽見一個彪壯大漢走過來,嘭然坐下:「一碗牛肉麵。」

  老闆笑嘻嘻走過去道:「薛五,你已經賒了五碗面,小本生意,不可再賒帳了。」

  大漢面頰一紅:「明日我領了工錢,便補給你。」

  老闆還是不肯,那大漢怒了,一把抓住瘦弱老闆的衣領:「我說了明日便補給你!」聲如洪鐘,震得人耳朵發麻。破月按住步千洐的手腕,他嘴角微彎,示意自己不會多管閒事。

  未料旁邊卻有人沖過去勸架,還不止一個。吃面的、賣包子的、還有路過的行人,幾個人都沖過去。

  「有話好說,動什麼手啊!」

  「就是,快放了老闆。薛五,你別欺負老實人……」

  眾人三言兩語,薛五紅著臉鬆開老闆。旁邊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丟下一枚銅錢,對老闆道:「他沒誑你,明日便領了工錢。薛五,明日記得還我錢。」薛五點點頭,悶悶的朝老闆做了個揖。老闆也有些不好意思,飛快的端了碗面過來,上面還加了個蛋。

  眾人散去,早市又是一片和諧。

  步千洐自小到大,見慣了恃強淩弱,還從未遇到如此和諧的場景,不由得笑了:「這些人很好。若是天下人人如此,哪裡還會有什麼紛爭!」

  破月喝了口麵湯,道:「我以前也到過一個地方,那裡的人跟他們一樣,很和善。我以為不會有第二個這樣的地方,卻原來今日碰到了。」

  「以前?哪裡?」

  「成都。」

  「成都?從未聽聞。」步千洐挑眉。

  破月笑而不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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