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丁墨 > 江山不悔 | 上頁 下頁
一一六


  「我是你什麼人?你說我是你什麼人!」他猛的低頭,咬住自己手腕,狠狠吸了一口。而後單手捏住她的下巴,俯下頭,重重的覆了上來。

  火熱的唇舌,夾雜著某種熟悉而遙遠的氣息,還摻著重重的血腥味、沙土味,統統往她嘴裡灌。破月心痛得不能自已,如木偶般仍由他的唇舌有力而瘋狂的與自己糾纏。

  他也似已忘卻了一切,緊緊抱著她,想要嵌入身體裡去。口中的血已經逼著她盡數吞下,他卻仿佛忘了自己的初衷,狠狠的,像猛獸般親著她,親著她的唇、親著她的臉、親著她的耳垂、親著她的脖子。親著每一寸曾經令他迷醉令他思念令他神魂顛倒的地方。

  破月抱著他寬厚而冰冷的背,只覺得又絕望又歡喜。而他在一番幾近歇斯底里的親吻後,深深埋首在她的長髮裡,與她十指交纏,將她壓在柔軟的沙丘上。

  破月痛苦的抱著他:「步千洐,我們也許都會死在這裡,你還要讓嗎?」

  回答她的是他的沉默,沉默的抬頭,重新將她死死吻住。

  第二日破月醒來時,人已經在步千洐的背上。

  他長髮已亂、渾身又髒又臭,手臂上的血跡更是烏黑而猙獰,深一腳淺一腳在沙地裡行走。

  前幾日,他們還能縱身輕掠,日行數裡。可如今,他們渴了十來日、餓了十來日。武林高手也與尋常人無異。

  破月盯著他被風沙吹得皴裂的後頸看了半晌,輕輕將頭靠上去。他身形微動,繼續沉默前行。

  待到了夜間,又是極冷。他抱著她躲在沙丘後,不等她說什麼,已抬手點了她的穴。

  「我不喝!」

  「由不得你。」他的聲音居然還能有幾分笑意,用刀劃破自己另一側手臂,埋頭狠狠吸了一大口,低頭又堵了上來。

  半晌後,兩人吻得同樣氣喘吁吁,同樣虛弱無力。

  步千洐抱著她,兩人俱是無言凝視。

  他的目光深深的,令她覺得有些異樣。可具體哪裡異樣,她又說不上來。

  「你想幹什麼?」破月啞著嗓子道。

  他沒答,他將點了穴的破月放在地上,然後拿起了刀,刀鋒對準了自己的小臂。

  「步千洐你、你瘋了!住手!」破月只覺得眼前陣陣發黑。

  他的神色卻極為冷酷:「你不是問我讓不讓?我不讓了,現下你不是小容的人,是我的人!我的人就得聽我的!我要你活下去!」

  之後的一切仿佛夢境般迷離,她也分不清真假了。她似乎看到步千洐沉著臉,臉上肌肉輕輕抽搐著,然後他手臂上多了個血洞,刀鋒上多了塊血肉。她拼命的掙扎抗拒,他沉著臉,抓住她的下巴,將那血肉塞了進去。

  她覺得自己要瘋了,真的要瘋了。她要將他的肉吐出來!可他好狠,太狠了,吐出來又塞進去、吐出來又塞進去。終於強迫她吞了下去。

  她大口大口幹嘔,只覺得自己如墜地獄。而他從懷裡掏出傷藥,胡亂灑在手臂上。又扯下截袍子包紮得緊緊的。血水從他袖子裡透出來,破月拼命想要推開他,不想再靠近他。他卻是從未有過的霸道強勢,將她死死摟在懷裡,抱著她睡去。

  這一定是一場夢,她想。

  她寧願從來沒認識過他,寧願被他拋棄,也不願喝他的血吃他的肉,而後讓他悄無聲息的死在這片荒漠裡。

  很熱,全身上下仿佛都在火上烤。

  破月難耐的呻吟一聲,迷迷瞪瞪舉目四顧,卻只見漫天黃沙如迷霧,什麼也看不清,哪裡還有步千洐的影子?

  她跑了幾步,忽的發覺手上還拿著什麼,舉起一看,竟是一截血淋淋的斷臂!那手臂修長結實,五指骨節分明指腹有繭,不正是步千洐的手?

  破月一陣強烈的噁心難過,就像有一隻無情的手,死死摁住她的胸口、掐住她的咽喉,她大口大口幹嘔起來……

  破月猛的睜眼。

  周圍一片寂靜,遠處隱隱有稀疏的人聲傳來。

  圓屋頂、帳篷、毛毯。她發覺自己躺在一個蒙古包裡,身上換上了亞麻袍子。周圍暗暗的,微弱的燭火搖搖欲墜。

  她一下子坐起來,四處看,卻沒看到那個令她痛苦牽掛的身影。

  「阿步!阿步!」她啞著嗓子喊道。

  「你醒了,太好了。」一個面貌敦厚的年輕姑娘,也穿著蒙古族長袍,挑開帳門走了進來,手裡還端著水和熱氣騰騰的粥。

  「這是哪裡?是你救了我嗎?」破月焦急的望著她,「我的同伴呢?」

  姑娘梳著黑亮的長辮,兩頰被曬得通紅:「我叫司徒綠。我們商隊經過沙漠,遇到了你們兩個。這是沙漠遊民聚居的綠洲,就帶了你們過來。你的同伴在另一間帳篷裡。」

  破月踉蹌著便要站起:「多謝……多謝……他在哪裡?他要緊嗎?」

  司徒綠扶著她往帳外走,有些嗔怪:「你吃點東西再去看他啊,他比你醒的早,當時是很嚇人,現在沒事了……」

  破月不答,抬眸只見日頭西沉,晚霞絢麗。前方一汪開闊的湖水,像是落入沙地裡的一塊碧玉。旁邊數十細細的棵綠樹隨風擺動著身姿,青草鋪滿了湖邊的土地,為著遙遙荒漠添了幾分生氣。幾十個個蒙古包圍著湖水稀疏林立。湖水一角,一排駱駝背滿了東西,立在蒙古包外,有幾個穿著中原服飾的大漢蹲在駱駝旁抽著草煙,應當就是司徒綠所在商隊了。

  司徒綠邊走邊道:「那日我們還沒到綠洲,便在沙漠裡遇到了你們。當時你的同伴可慘極了,抱著你,你昏迷著。他全身都是血,把我們嚇了一跳。他跪在我們面前,連磕了好多個頭,直說兩個字:『救她』。然後就暈了。他手臂上幾處傷口,我還以為被狼咬了。後來我爹看了他的傷口,說是刀傷。你們是不是遇到沙匪了?」

  破月怔怔聽著,腦海中浮現出他當日皮膚皴裂、眉目汙黑、滿身血跡,野獸般往她嘴裡灌血灌肉的樣子。她只覺得恍恍惚惚,心跳如擂。

  不知不覺,她們走到一個山坡上,坡頂有個蒙古包,他們隔著十幾步站定。

  「好啦,他就住在這裡面。」司徒綠湊過來耳語道,「我知道他是你的情郎,這幾日你沒醒,他每晚都來探你,抱著你坐很久,一動不動呢。他刮了鬍子生得好俊……快去快去,記得探完他回來飲粥。」

  司徒綠揮揮手跑下了山坡,破月靜靜立了片刻,才悄聲走過去,掀開了帳門。

  帳內暗暗的,唯有一盞燭火輕輕搖曳。

  一個高大的男子,穿著蒙古族長袍,緩緩轉身。

  破月只看他一眼,就愣住了。

  他看起來比之前又削瘦了幾分,平日裡剛毅的下巴,如今看起來都有些尖了。沉黑的眸靜靜望著她,一動不動。臉色亦是十分蒼白。

  破月的目光從他臉上,移到他手中的包袱裡。

  他一隻手還拿著鳴鴻刀。

  破月原本滿心忐忑,夾雜在濃厚難言的情意裡。可見他此時裝扮,心頭驟然一沉。

  「你又要走?」

  他靜默片刻,聲沉如水:「月兒……」

  破月只覺得一股寒氣嗖嗖的往上冒,瞬間侵襲全身,變得又酸又澀,堵滯難言。她上前兩步,一把揪住他的衣襟:「難道沙漠裡發生的都是假的?你抱我吻我都是假的?」

  步千洐臉色微變,沒做聲。

  破月只覺得一股熊熊的無名火,勢不可擋的將她的委屈難言全壓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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