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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四


  「二嫂!」漢子們靦腆的朝破月笑,緊隨趙魄進寨。

  「稍候。」步千洐腳步一頓,回頭等破月走到自己身旁,進入絕對安全的範圍,這才繼續與趙魄並肩而行。

  步千洐之前只對趙魄說,要去沙漠中尋找經商久未歸家的父親。趙魄也沒多問,這日便讓寨中兄弟拉來兩頭健碩的駱駝,又備齊了充足的水、乾糧和一頂帳篷。而後拍拍步千洐的肩膀:「今晚不醉無歸。」

  這晚,寨中篝火通明,趙魄命人殺雞宰牛、款待步千洐二人。漢子們身旁都坐著自己的妻子。青侖男子多豪邁、青侖女子多羞澀。時不時便有男子給自己妻子灌酒,笑聲一片,極其盡興。

  破月也坐在步千洐身旁,與趙魄夫婦鄰桌。只不過全場最相近如賓的就是他二人了。別說就著同一個碗喝酒,別說抱著親昵,就是瞧都沒瞧上一眼。

  很快便有青年過來敬酒,步千洐來人就幹,博得喝彩聲一片。

  有人聽說破月也是高手,過來給她敬酒。步千洐從她手裡奪過碗一飲而盡,全部代飲。

  破月一聲不吭,隨他去。

  終還是有人逗趣,高聲笑道:「步大俠怎麼不與妻子喝一碗!」

  立刻有人起哄:「喝一個、喝一個!」

  閒人眾多,步千洐不願說與破月的糾葛,只淡笑道:「她喝不了酒。」

  眾人不依,笑道女俠怎麼能不喝酒。破月一直沉默,忽的朗聲道:「多謝各位!」端起酒喝了一大口。未料青侖酒辛辣無比,頓時嗆得連聲咳嗽,面紅耳赤。

  眾人哈哈笑,步千洐趁著火光,瞧見她面頰緋紅、神色窘迫,便愣住了。

  他方才與數十人對飲,酒不醉人人自醉,早有些糊塗。此刻聽眾人在耳邊不斷喊:「步大俠、步大俠、喂嫂子喝一個!」他腦子陡然一熱,理智竟被丟到九霄雲外,一把抓住破月肩頭,緊緊將她按在自己心口,端起酒碗便送到她嘴邊。

  破月被他的突然襲擊搞懵了,忽的想起當日在墨官城內,他也是這般,突然摟著自己,往自己嘴裡灌酒。往日那萌動曖昧的甜蜜情懷,忽的襲上心頭。

  一分神間,已被他灌了一大口,破月再次嗆得連聲咳嗽。步千洐原本醉意朦朧,聽到她咳嗽聲,腦子一個機靈,心生悔意。他將酒碗往桌上一丟,輕輕拍了拍她的背,別過頭去,耳根陣陣發燙,胡天胡地的與漢子們聊了起來。

  月上中天,漢子們竟也不顧天寒地凍,醉倒在寨中地上。步千洐本就心情抑鬱,自然也醉得徹底,與趙魄抱著躺在地上,不省人事。有婦人吃吃笑笑,領破月到屋子裡睡。破月見步千洐睡得死沉,想起他的情不自禁,想起他的拒人千里之外,不由得心頭恨恨,往他腿上踢了兩腳,這才解氣,進屋睡覺。

  剛躺下一會兒,忽聽寨外有人用青侖語大喊什麼。破月一下子坐起來,沖到屋外,卻見寨子外無數火把,像是要將漆黑的天空都照得通亮。

  醉倒的男人們陸陸續續坐起來,俱是神色驚惶而憤怒。步千洐猛然睜眼,立刻抓起刀抬頭四處尋找。破月本已站在他身後,故意不吭聲。

  直到他焦急的拔腿要往前沖,這才拍了拍他的肩頭。

  他身子一僵,回頭看到破月,神色一松,四目凝視,俱是無言。

  「大哥,怎麼回事?」

  趙魄站起來,臉色陰鬱:「二弟,他們來抓我了。」

  步千洐和破月俱是一凜,只見寨外火光通明,至少來了上百官兵。

  過了一會兒,便見一高壯的老人急匆匆跑了過來。

  「趙魄!」那老人生得眉目英武,與趙魄有幾分相似,他怒喝道,「官差已經來了。快把那些女子交給他們!否則爹也護不住你!」

  「女子?」趙魄聲音中有幾分醉意幾分恨意,「那些都還是孩子!還有、還有我的小妹!你的女兒!今日死則死矣,絕不會將親妹子交到他們手裡!」

  其他青年聽到趙魄豪言,早已按耐不住,怒吼道:「對!跟他們拼了!」

  步千洐本是軍中人,本不欲與官府正面衝突。但聽眾人決意赴死,卻是一股豪情湧上心頭,朗聲對趙魄道:「大哥,小弟今日助你退敵!」

  趙魄哈哈大笑,端起兩碗酒,與他對飲而盡。砸了酒碗卻道:「義弟,大哥與官府作對,殺了這些狗官差,又會有新的過來。大哥已是死路一條,你速速帶著弟妹從寨子後門走吧!咱們就此別過!」

  步千洐略一遲疑,他若一人自然無牽無掛,可如今破月在此,卻不想叫她受半點損傷。

  「先將他們領頭的制住,總有法子叫他們知難而退。」破月忽然道,神色淡淡的。步千洐原本也是這樣想,聽她贊同,心頭一熱,情不自禁柔聲道:「不錯!」轉頭對趙魄道:「大哥在此等我!」提刀縱身便朝寨外躍去!

  破月從身旁一漢子手裡奪過尖刀,一聲不吭也跟上去。眾人見她二人身法精妙,頃刻沒入夜色裡,俱是「啊」了一聲,面面相覷,隨即快步追上去。

  破月隨步千洐躍出寨門,正欲發難,卻見寨外靜得出奇。數百人整整齊齊跪了一地,半點聲響也沒有。

  破月心裡咯噔一下,步千洐亦是緩緩回頭,只見前方火把林立的大樹下,兩個黑衣人靜靜立著。一個穿著官服的男子跪在他們面前,頭埋得極低。一個黑衣人淡淡將一塊金色權杖收回腰間,對那官差道:「退下吧!不許再來!」

  官差一臉驚慌,點頭哈腰,扯著嗓子對手下們低吼道:「還不快走!」一群人退潮般撤了個乾乾淨淨。

  步千洐和破月俱是沉默不語。身後趙魄等人已趕過來,看到官府退兵,俱是又驚又喜。那兩個黑衣人低著頭走過來,在步千洐二人面前拜倒。其中一人道:「屬下青雀街麾下暗衛,奉主人之命護送二位到邊境。」

  他一說,步顏二人都明白過來。誠王府正是在青雀街上。破月問:「你們怎麼忽然來了?」

  那暗衛答道:「前些日子,邕州邊境的雲福客棧出了大案子。主人怕路上不太平,怕有牽連,便叫我們暗中護送。今日見他們叨擾二位,故才現身。」

  步千洐頓時明白過來——定是當日在雲福客棧斬殺數人,慕容湛也得到了消息,猜到是自己動手。慕容湛怕沿路官府追查兇手,為難他二人,所以派暗衛帶著金牌趕過來。

  「替我多謝你家主人。」破月道,「告訴他,我們都很好,無需掛心。」

  兩暗衛點頭稱是,道:「已至邊界,我們不便北行。望二位保重。」說完便起身退開,身影很快匿入夜色中。

  趙魄等人站得較遠,不明緣由。待到聽步千洐說官差退去,不會再來,頓時又驚又喜。

  趙魄死裡逃生,拉住步千洐再次痛飲。新一的酒菜輪番而上、眾人歡呼雀躍。步千洐徹底醉了,醉得稀裡糊塗人事不知,抱著個酒罈一聲聲低喚「月兒月兒」。破月坐在他身旁,望著頭頂清寒的明月,望著他俊朗的容顏,又憐又恨,垂首不語。

  沙漠的天空,竟比城鎮上還要碧藍許多,通通透透,如一汪漫無邊際的深泉,鑲在頭頂。

  連綿起伏的沙丘,有的如高山壯闊,有的如波浪輕柔,在破月面前呈現出一種瑰麗的風光,令人心曠神怡。

  兩匹駱駝一前一後,離得很近。他在前,她在後。或許是這孤曠的荒漠,足以融化每個人的心。他們沒有再冷戰,也沒有比以前更靠近。真正像兩個結伴而行的朋友,平靜的往荒漠深處越走越遠。

  兩人已按照趙魄指的方位,在沙漠裡走了十來日。雖四野茫茫,但步千洐慣於行兵打仗,咬准北方,倒也沒走彎路。

  此時正值午後,太陽烈得像要將人的皮膚剝下來。步千洐取了水囊遞給破月,破月接過正要喝,兩人俱是一凜,都聽得前方有動靜傳來。

  兩人下了駱駝,身形隱在沙丘後。卻見一行數十人,踏著黃沙從沙丘後沖出來。那些人面色焦黃、容貌兇悍。個個光著上身,腰間一把長刀。見到兩匹載滿東西的駱駝,還有容顏姣好的破月,都是眼睛一亮,沉默的圍了上來。

  步千洐心下雪亮,知道遇到了趙魄所說的沙匪。不過十幾個宵小,他也沒太放在心上,轉頭叮囑破月站好,拿起刀便迎了上去。

  沙匪刀口上求生,俱是兇悍的性子。半點廢話不說,撲上來就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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