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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四


  「皇兄!」慕容湛忽然將身旁破月的手一拉,拉她拜倒,滿臉通紅,「我與破月情投意合,早已私定了終身,求皇兄賜婚。」

  有時候破月會想,皇帝對於她的事,到底知道多少呢?

  沒人知道。

  只是那日皇帝先是怔忪,而後發了脾氣罵了慕容湛,說他枉讀聖賢書;後來便漸漸龍顏大悅,興致高昂的親自提筆擬了聖旨。

  而顏樸淙在短暫的沉默後,笑容竟也染上幾分驚喜,也許在場只有她能看到他眸中的冷意。而後他握著她的手,跪下謝恩。於是她的手再次被他捏得快要斷掉。

  無聲的威脅,又來了。她想,顏樸淙你這個老烏龜。

  這一次,她沒有再用內力彈他。

  她只伸出尾指,在他手背輕輕一撓,又一撓,連她都覺得癢癢的。

  顏樸淙的手立刻鬆開了——被她用內力彈過一次,他存了戒備她的心思,他怕有毒。破月用袖子捂住臉,微微側臉,叫他看到一雙眼中盈盈的得意笑意。

  他低著頭,臉黑得不能再黑。破月三呼萬歲,謝主隆恩。

  後來,皇太后「恰好」來勤昭殿看望兩位兒子。聽到賜婚之後,太后大喜,對破月表現得喜愛有加;而太后身邊的女官,恰好提了句娘娘最喜歡聽江湖軼事,於是順理成章,邀破月到宮中小住。

  破月都來不及跟慕容湛對口供,便被帶到宮中。不過貌似也不需要——期間,她從未對太后講過江湖軼事;而太后也只跟她有過一次正式交談。

  那是她住了七八日後,有一天午後,太后將她叫到跟前。這個培育出帝王的女人,提起閑雲野鶴般的小兒子,卻是滿目慈祥。

  「湛兒他從來都是不同的。」太后柔聲道,「這是他第一次求我,為他保護一個女子。這傻孩子,你說他寵人是不是寵得沒了邊?你這小姑娘同父親有了爭執,他便將你護在身後。還為你撒了謊,說你是平民女子。真是胡鬧啊!

  ……本宮原都怕他將來會入了空門,不肯娶妻。現下很好,你們要相親相愛。

  ……湛兒是個乾乾淨淨的孩子,本宮和皇上,希望他身旁的一切,永遠乾乾淨淨。」

  破月這才知道,太后的出現並不是皇帝安排,原來慕容湛回京當晚,便入宮求了太后。當時他並未提她是顏朴淙的女兒,只說是平民、穆青校尉。

  當晚,破月也躺在宮中的榻上,脫光衣物,任由兩名嬤嬤檢查,最後,她們露出滿意的笑容。

  婚期很快定了下來。

  因為顏氏千金第一嫁轟動京城,改嫁雖然是皇族婚姻,但多少也有些低調。破月根本不在意,外頭是喧嘩還是清冷,都與她無關。

  洞房之夜,她才見到闊別一個月的慕容湛。

  那時慕容湛被一些王侄灌得滿臉通紅,迷迷瞪瞪走入洞房。她已自己掀了蓋頭,扶他在桌面坐下,第一句話便是:「有阿步的消息嗎?」

  慕容湛的眼神便清明了幾分,啞聲道:「還沒有。」

  破月看著他:「大恩不言謝,今後你若有別的心儀女子,我一定為你向她解釋清楚。」

  慕容湛看著她,半晌不語。

  而後他和衣往地上一躺,背對著她,與她相似的鮮紅喜衣,流雲般層層疊疊,鋪在地上。破月望著他的背影,忽然覺得有幾分莫名的酸澀。

  一夜無眠,一夜無言。

  直至天明,她見他沉睡未起,自己咬破了中指,想要在白布上塗抹。他背後卻似長了眼睛,從地上躍起,咬破自己的手指,塗了上去,又遞給她手帕,讓她包住傷口。

  饒是破月極為坦蕩,望著白布上那一點緋紅,也有些不自在的失笑。

  慕容湛更是面色通紅到有些狼狽,柔聲道:「我早擬好了一份和離文書,日期便是皇上賜婚那日。將來大哥回來了,他一看便知。皇兄那邊,我自會應付。」

  破月心下感激,想了想又道:「我也要給你一份和離文書嗎?或者其他憑證?」

  慕容湛一怔:「不,不用。當然不用。」

  他答得太快,瞬間語塞。

  四目凝視,破月忽的覺得,仿佛從他那溫柔的鳳眸中,看懂了什麼。

  而後她轉過頭去,有意無意的,就此放過心頭的異樣。慕容湛望著大紅嫁衣上她肌光如雪,頓覺又似昨晚一般,不能直視一眼,倉惶尋了個藉口,出了新房。

  草長鶯飛、斜陽清暖。

  西城門外百餘裡,便是帝京守備軍的訓練營。此時,兵士們剛結束操練,大汗淋漓熱熱鬧鬧的散去。

  破月隨慕容湛站在營中一角,望著遠處那些年輕而神采飛揚的臉,只覺恍如隔世。

  慕容湛亦是怔然,默立了片刻,才淡道:「走吧。」

  兩人今日都穿著便裝,俱是容顏勝雪、清貴逼人。禁軍副統領恭敬的在前頭帶路,往來士兵都知道來了貴人,雖有好奇,卻乖覺的繞道而行。

  一直行到禁軍所轄天牢,抵達關押重犯的地下第三層,副統領才停步恭送。

  第三層有十來間牢房,卻只關了兩名犯人。

  是誰?

  今早聽到慕容湛說「帶你去見兩個人」時,破月就想,是誰?

  昏暗的燭火裡,破月首先看到了一個人。他穿著素白的囚服,身材魁梧、長髮披落在肩頭,一時看不清面目。

  慕容湛似乎並不忌憚犯人有惡意,掏出鑰匙打開門,率先走了進去。

  「前輩。」他對那人作揖。

  「是誠王殿下啊。」那人緩緩抬頭,俊朗的臉上虎目慈和。

  「是你!」破月失聲,眼前明顯比兩個月前蒼老數倍的,不正是步千洐的恩師,靳斷鴻?

  靳斷鴻看到她,微微色變,驚喜期待之情難掩,幾乎是立刻看向他身後:「千洐呢?」

  破月頓了頓才答道:「……還沒找到。」

  原來那日慕容湛提兵封山,沒找到步千洐和顏破月,卻在山腰找到被群雄圍攻、奄奄一息的靳斷鴻。

  慕容湛當時並不知內情,只知道他是步千洐的師父。他便將這一干人等盡數鎖拿了。而楊修苦、丁仲勇這樣武藝高強門徒眾多的,輕而易舉從軍士的包圍中脫身,慕容湛掛念步千洐,也未再追殺。

  後來慕容湛才知道靳斷鴻的身份,當即秘密鎖拿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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