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八月長安 > 最好的我們 | 上頁 下頁
八五


  我對此深信不疑。我的雄心壯志都放在了下學期,我會證明我也能學理科的,即使比別人笨,先飛就好了呀。

  我爸又開始在晚飯的時候遊說我,每天帶著小林帆一起進行「冬季晨跑」——開什麼玩笑!面對飯桌對面小林帆滿臉的幸災樂禍,我只好偷偷翻白眼。

  林帆這種不到十歲的小屁孩,有的是一精一力。去年,不知道是體彩還是福彩機構出錢在我們社區搭了不少色彩繽紛的市民健身器械,形成了一個小型遊樂場,並迅速引發了熊孩子群體和老年人群體之間的一場爭奪戰。林帆的小同學們雖然都不住在附近,但我家社區旁邊就有一所小學,放假期間的孩子們把這個樂園當成了據點,林帆因此也認識了不少新的小夥伴,每天都會跑下樓撒歡兒地玩好幾個小時才上來。北風呼嘯的大雪天,他也能玩成一隻熱氣騰騰的肉包子。

  這種蓬勃的生命力和我這種死氣沉沉的、每天在家不是坐在電視前冥思就是坐在書桌前苦想的高中生形成了鮮明對比。

  不過,林帆的好日子很快就結束了。假期開始後的第二個星期,齊阿姨就給小林帆報了一個奧數班、一個英語班和一個最近正在我市不同年齡段風靡的——跆拳道班。

  我不由得開始想像那個小豆芽菜大喊一聲妄圖踢碎木板,卻在下一秒淚眼模糊地捂住腳蜷縮成大蝦的樣子。

  沒想到,還沒高興幾秒鐘,就得知賊心不死的我爸竟然也給我報了跆拳道班。

  於是我和個頭剛到我肩膀的小破孩兒一起在大冷天奔赴省展覽館上課。小林帆穿上了白色的跆拳道服,一精一一精一神神有模有樣。而我嘛……

  「姐姐,挺好看的。你穿這個,像桑拿服似的。」

  我的第一堂跆拳道課也是最後一堂。因為學初級班的大多是小孩兒,身體柔軟得很,抻開韌帶什麼的都是小意思;而我,在教練幫我壓腿的一瞬間,叫得比《柯南》裡發現屍體的女人還慘。

  No.230

  武的不行來文的,反正我爸是鐵了心要讓我每天冒著風雪出一趟門。正好新東方剛開始從北京大本營向外擴張,每個寒暑假都會來我們這種二三線城市辦短期培訓班,紅火異常,往往報名消息剛放出來就會爆滿。我爸在辦公室同事們的幫助下好不容易搶到了一個第三排的名額,還多花了點兒預訂費,因而自我感覺極其良好。

  「所以呢?」我從書堆中抬起頭。

  「不用有心理壓力,爸爸不覺得辛苦。」

  「……辛苦啥?」

  我爸沒想到,自己這番辛苦付出完全沒有得到我的感激涕零。

  廢話,誰要大冬天跋涉大半個城市跑去醫大聽什麼新東方啊!我爸報的還是早班,八點半開始,四點半結束,為了斂財,小小的教室裡面居然塞了兩百多個人,一堂課倆小時,會坐出脊髓灰質炎的!你想謀殺親女嗎?!

  我爸一仰頭,哈哈笑道:「跟我玩這套,那你死給我看啊!」

  ……

  但他應該怎麼都沒想到我會在第一堂課之後給他發了個短信,說都是自己之前不懂事,並對他的良苦用心表示感謝。

  我爸想破頭也不會明白,自己的女兒怎麼會忽然如此溫柔懂事的。

  因為第一堂課剛開始,我因為在附帶移動小桌板的椅子上坐得屁一股疼,開始東張西望做保健操。

  忽然就在教室的角落,一眼看到了餘淮。

  No.231

  我以前就對新東方的授課方式有所耳聞,所以沒有表現出來身邊幾個同學的新奇和興奮感。

  為了在高強度的集訓中吸引學生們的注意力,新東方老師們個個都要兼職單口相聲演員。實際上過課之後體會更深一點兒:新東方的課也不是那麼難熬,如果老師不講正經知識的話。

  給我們講聽力課的女老師叫Renee,是外交學院大四的學生,北京人。我是第一次聽說這所提前批次招生的學校。這個女老師長得很普通,氣質卻很出眾。她穿衣服很有風格,鬆鬆垮垮的,卻格外好看,普通話口音純正,嗓音有種略帶沙啞的性感。她也是四個老師中唯一不怎麼講笑話的人,當然有可能是為了省力氣。

  課間休息的時候,我抄完黑板上最後一點點筆記,抬起頭看到她倚在講臺前,面無表情地看著下麵笑鬧歡騰的高中生們。

  我能感覺到她身上那種並不傲慢的優越感,在熱烘烘的教室裡,帶著一絲涼意,穿過了喧鬧人群的上空。

  她在想什麼呢?她每天的生活會不會很豐富、很有趣?

  以後我也會成長為這樣的女人嗎?

  我合上抄滿了聽力易混詞的筆記,心中升騰起一種憂鬱卻又躍躍欲試的複雜情緒,一時間竟然忘了去找餘淮相認。

  課間休息被我耽誤過去了,重新上課的時候,我遠遠看到餘淮回到他的角落坐下了,於是掏出手機給他發了個短信。

  「你在幹嗎?」

  他很快回復:「上課。」

  「假期上什麼課呀?」

  「學十字繡。」

  渾蛋。我咬著牙繼續發:「那你猜我在幹什麼?」

  「你不是也在繡十字繡嗎?」

  我一愣,本能地朝他的方向看過去。重重人頭的阻隔下,我在縫隙中看到,餘淮朝我咧嘴笑出一口小白牙。

  No.232

  中午休息,我蹦蹦跳跳地穿過一大排椅子跑去找餘淮。

  不知怎麼回事兒,一個你天天都能在學校見到的人,即使心中喜歡,也沒覺得怎樣。可冷不丁在校外的場合遇見,竟然會讓我有些害羞。真是奇怪。

  「一起吃飯不?」

  「好啊。」他扣上外套的扣子。

  我們要在校外單獨吃飯了。我又開始控制不住地用腳尖鑽地。

  「你什麼時候看到我的呀?」我笑著問。

  「你進教室的時候跟頭熊似的沖進來,帶倒了一排凳子,是個人就看得見你。」餘淮鄙視地看著我。

  天天都十點起,突然改成七點起床,遲到也是在所難免的嘛。我不好意思地撓撓鼻子。

  「不過你可真行啊,居然搶到了那麼好的位置。我知道消息的時候已經很晚了,只能坐在這種鬼地方。都看不清黑板。」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