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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耿耿

  No.1

  我叫耿耿。

  親戚們都說這名字不好,勁兒勁兒的,好像憋著一口氣跟誰過不去似的。

  但是我喜歡。名字好不好聽是其次,叫習慣了還不都是一樣。真正重要的,是這個名字中傾注的心意。

  我爸我媽都姓耿,估計他們起名字的時候腦子裡轉悠的是「強強聯合」「愛情結晶」一類很美好的念頭,所以我叫耿耿。

  不過,後來他們離婚了。

  所以,我也不確定我對自己姓名的解讀,是不是一場一廂情願。

  No.2

  我中考那年趕上非典,全市各行各業一片兵荒馬亂,而我作為普通初中的普通學生,很不厚道地發了國難財。

  中考英語取消聽力部分,數學難度大幅降低,語文作文形式竟然回歸了命題作文,物理、化學占總分的比例降低……這直接導致了歷次模考從來就沒進過班級前三的耿耿同學,竟然在初升高統考中考了全校第三名。

  後來,我們班同學非拉著我在本市阿迪達斯旗艦店門口合影。

  他們說,這代表著IMPOSSIBLEISNOTHING,一切皆有可能。

  然後,又讓我舉著振華中學大紅色的錄取通知書在耐克門口留影。

  他們說,這張又代表了「JUSTDOIT」的一精一神。

  我問他們知不知道JUSTDOIT的含義,他們說,怎麼不知道?做掉他!

  我最終沒能做掉振華。這都是後話了。而且在我很鬱悶的那段時間,聽聞阿迪達斯因為某件吃癟的事情,一怒之下將廣告語改名為NOTHINGISPOSSIBLE。

  這才是真相。世界上唯一不變的就是變化,世界上唯一可能的就是不可能。

  No.3

  我們初升高是考前報志願,我當時填報的三項是振華校本部、振華自費、振華分校。

  記得當時交志願表的時候,我是最後一個遞給老師的,遮遮掩掩地,生怕別人看見。

  要知道,我們班的萬年第一名都沒敢報振華。她糾結了很長時間,還是跟師大附中高中部簽了合同,只要第一志願報師大附中,中考錄取分數線就為她降十分。

  年復一年,師大附中就是用這種方式劫走了一批具有考上振華的可能卻又對自己缺乏自信的優等生。

  初三的時候每次考試結束,我們班同學都會在她面前起哄說,她是振華苗子。我們自然沒有惡意,可是中考前最後一次模考之後,她因為這個玩笑而大發脾氣。

  不少人因此而覺得她無理取鬧、不識抬舉、矯情……所有的詞語像不散的煙雲在女廁所的上空飄啊飄。我站在隔板邊上聽著她們說三道四,卻不敢說出那句「其實我理解她」。

  對,我的確理解她。我們不負責任地用幾句輕飄飄的贊許將人家捧得高高的,但是萬一摔下來,誰也不會去接住她。

  後來跟我爸說起這件事,我爸非常馬後炮地評價道,耿耿啊,你那時候就具備考上振華的心理條件了。你能從振華苗子的角度來考慮問題,很好。

  你他媽放屁……我突然想起他是我爸,不是我同桌,連忙把同學間的口頭禪憋進肚子裡。

  No.4

  三個志願連著填振華的方法就是我爸爸堅持的。振華分校的分數線比校本部低了幾十分,但也能分到優秀教學資源的一杯羹。我爸的目標是讓我保住分校,力爭自費。

  說不定有可能進校本部。

  我打斷了他,爸,這種事情要是真的發生了,一定會付出什麼代價的,比如,折壽。

  後來,我竟然真的稀裡糊塗地進了校本部。

  振華的校本部啊!

  閻王就這樣強行地貸給了我高利貸,我似乎眼睜睜地看著自己人生的進度條「嗖」地一下就短了一大截。

  No.5

  我們班主任說,放眼整個十三中,報了振華的似乎只有三個人,一個是七班的余周周,一個是二班的沈屾,另一個就是我。

  沈屾最終考試失利。那個女生是傳聞中上廁所蹲坑都要帶著單詞本背英文固定片語的牛人,三年如一日換來這種結果,我不知道該說什麼。

  當我大夏天蹲在肯德基門口,舔著新出的彩豆甜筒躲避日頭的時候,抬起頭無意中看到路過的沈屾。她沒有打遮陽傘,也沒有刻意躲避毒辣的日頭,依舊背著鼓鼓囊囊的大書包,臉上有油光,額上有痘痘。

  她偏過頭看了我一眼,沒有停步,眼神很平靜,就像看一個路人。

  卻看得我心驚。

  或許是我心虛。人家可能根本不知道我是哪根蔥。

  但我感覺自己搶了人家的甜筒,還笑嘻嘻地蹲在牆角舔得正歡。

  後來才知道她去上補課班。中考結束對我來說是心中一塊石頭落地,但是對很多未雨綢繆的優等生來說,新的戰役剛剛打響。沈屾她們整個暑假都在提前學習高一課程,講課的老師都是振華響噹噹的名師。

  是的,不管甜筒在誰手裡,沈屾還是沈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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