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八月長安 > 你好,舊時光 | 上頁 下頁 |
一三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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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翔茜有點兒心神不寧。 「你和林楊唄,從初中時候大家就都說你們倆其實是一對兒,標準的青梅竹馬。」 「不是,既不是青梅竹馬,也沒吵架。」淩翔茜忽然覺得嘴角有點兒酸。 「我覺得也是,」李靜園繼續含著飯說話,「我覺得還是楚天闊和你比較配。」 淩翔茜的心漏跳了一拍。 「哦?」 「今天的豆腐怎麼這麼鹹,打死賣鹽的了?」 「是啊。」 李靜園沒有再說,只是絮絮叨叨地講些無聊的事情。 為什麼你不再說呢,為什麼我和楚天闊比較配?淩翔茜的心懸在半空,卻始終賠著笑臉跟李靜園絮叨一些無聊的小事。 為什麼我和楚天闊比較配?只有你自己這麼想,還是很多人都這樣說?他們是怎麼說的?楚天闊有沒有聽說過這種傳聞?他會怎麼想? 你知道我心裡的感受嗎?你知道我真的喜歡楚天闊嗎? 淩翔茜看著李靜園鼓鼓囊囊的嘴,還有唾沫亂飛的姿態,鼻子一酸。 算了。 只有淩翔茜自己知道,她呼朋喚友,卻連一個可以說說女生之間的心裡話的人都沒有。 為什麼這個世界上沒有值得信任的人。 為什麼。 余周周靜靜地立在三班的門口等辛銳,透過前門的玻璃可以看到三班的政治老師和教自己班的是同一個人,一樣愛嘮叨、愛拖堂的中年女人,唇膏塗抹得太過濃烈,上課的時候如果盯著她的兩片一張一合的豔麗嘴唇,很快會進入被催眠的境界。 走廊裡面放學回家的學生三三兩兩地從面前走過。余周周像一尊塑像,凝滯在了人流中。 側過頭去的時候,看見了林楊,和幾個哥們兒嘻嘻哈哈地從側樓梯口走過來。 余周周想起早上的升旗。經過了那場不甚愉快的談話,她去了女廁所,出來的時候辛銳已經不見了。獨自經過操場,路過升旗台的時候,抬眼的瞬間,就和林楊目光相接。 剛剛和學生會的同學貧嘴大戰過後的少年,在看到余周周的瞬間,臉上殘留的笑容消失,掛上了幾分惶恐不安。 余周周站在人流中,默默看了他一會兒,直到學生會的其他人也注意到了林楊的古怪,紛紛往余周周所站的方向看,她才低下頭繼續隨波逐流向著廣場走去。 也許是早上那個殘忍的夢境驚醒了她,整整一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的余周周,終於開始正視自己當年的無心之語給對方造成的傷害。 林楊就像是一個悲哀的楊白勞,不停地用眼神對她說,我知道我欠你的,我知道,可是你讓我怎麼還? 而她其實從來就不是黃世仁。 看著林楊道別了朋友,朝著三班的門口越走越近,余周周掐滅了原本想要低頭閃避的念頭,還是明明白白地直視著他。 其實余周周不知道應該怎麼辦。像座石雕一樣站在那裡很不好,仿佛是個深深埋在重大創傷的陰影中難以自拔的憂鬱女生,讓林楊看到了徒增煩惱。當然也不想要矯枉過正,為了寬慰對方,進一步表現自己的不在意和大度,於是一看到對方就好似失散多年的兄妹一樣熱情過度。 余周周還在躊躇,林楊已經試探性地站在了她身邊。 「你等人嗎?」余周周還是選擇了若無其事的開場白。 這是他們上高中以來的第一句話。你等人嗎? 林楊明顯慌了,他笑了一下,又恢復很嚴肅的表情:「哦,我等,我等淩翔茜。」 余周周發現林楊在說完這句話的時候忽然臉紅了,不禁莞爾。 「嗯,聽說你們一直都是特別好的朋友,和以前一樣。」 「哦,你聽說過……聽誰說的?」 余周周愣了愣,林楊忙不迭地說:「不是,不是,不是,我不等淩翔茜,我也沒想問你從誰那裡聽說的,我,我先走了,拜拜。」 在林楊要逃跑的瞬間,余周周果斷地伸手攔住了他。 還是把該說的話說清楚吧,余周周想,這個念頭已經在心裡轉一整天了。 「林楊,我只是想告訴你,當初那件事情都是巧合,我自己也知道,不怪你。當時我情緒太激動了,說了什麼欠考慮的話,請你原諒我。」 這樣,就可以了吧? 林楊靜默很久,余周周看到他眼睛裡面有什麼亮亮的東西在閃爍。他剛動動嘴唇想要說些什麼,一個矮個子男生就伸長胳膊摟住了林楊的脖子。「又等淩翔茜啊?」說完眯起眼睛看了余周周一會兒,說,「不對啊,這也不是我們的大美女啊!」 男生的目光糾結在林楊那只被余周周拉住的袖子上面,余周周忽然覺得有點兒尷尬,她放開手,沒有說什麼話圓場,只是淡漠地笑笑就轉身離開了。 依稀聽到背後的男生愣愣地說:「我……我是不是打擾她向你表白了?」 余周周給辛銳發資訊說,我在大廳窗臺那裡等你。 坐在窗臺邊打開隨身聽,裡面的男人正用低沉的嗓音哼唱,「1995年,我們在機場的車站」。 手機一震,新資訊,上面是陌生的號碼。 「我是林楊。路宇寧是我的好哥們兒,他那個人就是那個樣子,你千萬別介意。」 他竟然有自己的手機號。余周周歪頭看了看那條短信,不知道回什麼,索性不理睬。 閉上眼睛陷入神遊之中。 後背玻璃冰涼的觸感讓她忽然想起四歲的時候,和媽媽住在郊區的平房,門口的大溝常常積很多的水,不知道是誰把一塊大木板扔了進去。她白天自己待著無聊,就用盡全力把門口掃院子的大掃帚拖到水溝邊上去,跳上木板,想像著自己是動畫片裡面的哈克貝利·費恩……的女朋友,此刻正在波濤洶湧的大海上絕望地劃著船,精疲力竭地揮動著巨大的鐵掃帚。累了,就坐在木板上面,學著電視上的人一樣雙臂抱膝,把額頭頂在膝蓋上,喃喃道:「哈克不要急,我來救你了。」 風不小心把門帶上了,她被鎖在室外,只能坐在孤舟上等待媽媽回來。深秋的傍晚很涼,孤舟冰冷的觸感讓她輕輕顫抖。 但是還好,還有哈克在,哈克對她的奮不顧身感激不盡。 很久很久了,余周周在心裡召喚著公爵子爵,哈克,夜禮服假面,他們卻再也不出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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