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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


  「找剪刀。」

  「找到了嗎?」

  「找到了。」

  「……把剪刀摟在懷裡多危險啊……」

  「要你管!」余婷婷一齜牙,如果她是一隻貓,現在後背的毛肯定早就豎起來了。

  余周週一歪頭,瞥見茶几桌上淺藍底色鋪滿白色星星的包裝紙和深藍色的緞帶。

  「你在做包裝?」

  「要你管!」

  「……你還能說點別的嗎?」

  「要你管!」

  余周周無奈地搖搖頭,轉身離開了客廳。回到自己的小屋,才想起來——忘記倒水了。

  算了,忍著吧。

  早上五點十五分。余周周被媽媽從被窩裡面拖出來。

  今天就是正式演出的日子。市政府廣場上午10點舉行「省共青團委成立xx周年紀念暨表彰大會」,她們卻必須六點半就在學校集合。單潔潔等人被老師拉進大隊部裡面換上演出服,化妝,而花束隊和鼓號隊則集體到倉庫取出統一的花束和樂器,7點半,所有人都擠上了車,三輛大巴載著滿滿登登的小學生開往市政府廣場。

  余周周和詹燕飛的情況要好很多,她們可以穿自己選擇的衣服,也不需要畫很恐怖的舞臺妝。單潔潔她們四個就比較慘——單潔潔一直拒絕照鏡子,因為她知道,照不照都無所謂了,毀滅性的效果是無法改變的。

  單潔潔被梳上了兩個高高的羊角辮,每個上面都纏了長長的一段紅綢帶,穿著明黃色帶淺綠色亮片的連衣裙,腳上還有一雙配著白色長筒襪的鮮紅娃娃鞋,。此刻她和余周週一起站在大巴的前門附近,偶爾車行駛到光線較暗的地方她就能透過玻璃隱約看到自己的血盆大口和猴屁股一樣的腮紅,還有睫毛上面黏黏的不知道是什麼,她不敢碰。

  最關鍵的是,通過起哄的方向,她知道,張碩天和自己在同一輛車裡面,就在後門的方向。單潔潔不敢往那個方向看,只是努力地扭過頭用背影對著他所在的後門——即使這個姿勢讓她很難抓住扶手,只能在車上晃晃當當,是不是拉緊余周周的袖子。

  余周周並不知道單潔潔的複雜心思。她只是覺得單潔潔今天格外話多,雖然平時她跟自己就有很多話可說,但是今天對周圍那些為她所不屑的八婆也格外熱情。單潔潔不停地開著無聊的玩笑,隔幾句話就抱怨一句「大隊輔導員怎麼能把人畫成這樣啊,簡直是女鬼啊女鬼……」

  余周周困惑極了。她是在為了演出而緊張嗎?

  就像她們初見一樣的緊張。

  單潔潔的確緊張,但是原因卻並不是余周周所想像的。

  她此地無銀三百兩地不停解釋這幅妝容有多醜,只是害怕別人傳話給張碩天,或者議論一句,「喂,單潔潔好難看啊」。

  只是這樣簡單。

  又是那麼複雜。

  這一路隨著起車和刹車而搖擺不定的少女心情。

  大隊輔導員帶著幾個小演員一起百無聊賴地坐在廣場大檯子的後方,其他鼓號隊員都在把樂器往旁邊一堆然後席地而坐。余周周看到徐豔豔又把那個棕色的髮卡悄悄地別在了小辮旁邊——「這可是貨真價實的玳瑁髮卡,是真的玳瑁,真的,可貴了」——徐豔豔這個星期一直都在反反復複重複這句話。

  抬起眼,就看到張碩天和林楊走了過來。雪白的制服遠看上去有點像軍官。

  林楊和張碩天這對指揮會在四個獻詞隊員出場前走到抬子上指揮鼓號隊吹前奏,然後退場,迎接她們四個出場,然後在獻詞完畢時再次上臺指揮。

  所以他們也被大隊輔導員叫過來,一起坐在後臺候場。

  單潔潔早就不是四年前那個總是臨場緊張不已的小丫頭了。這幾年,和余周周一樣,大大小小的活動也參加了不少,雖然算不上身經百戰,倒也經驗豐富。本來她並不緊張的,然而現在一切都不一樣了——如果出醜了怎麼辦,如果在他面前出醜了怎麼辦——她手心冰涼,卻出汗,往裙子上抹了一下,滑溜溜的,一點用都沒有,手上還是黏濕的。

  更重要的是,她不敢面對他。頂著這張鬼臉看人是需要勇氣的,當她看到徐豔豔也儘量背對著他坐,從剛才嘰嘰喳喳一直不停嘴到現在變身大家閨秀——單潔潔才第一次知道,無論她們多麼厭棄,女人的心思總是相通的。

  單潔潔的不安悉數落盡余周周眼底。

  她突然也有些為自己的小夥伴擔心。

  余周周無奈地歎口氣,回頭的時候,第一眼看到的卻是鼓號隊的張碩天也已經被大隊輔導員畫成了一個鬼臉。

  潔潔,你不用躲了,你們彼此彼此。

  而林楊,正坐在座位上尷尬地仰著頭,雙唇緊閉。大隊輔導員左手惡狠狠地捏住他的下巴,右手拿著唇線筆一下一下描著他嘴唇的輪廓。

  余周周忽然笑出來。

  林楊擦了粉的臉瞬間變得更蒼白。他在大隊輔導員放開他的那一刹那,林楊迅速低頭說了聲「我上廁所」就扭頭跑了出去。

  儘管知道跑出去會被那些小哥們攔住展覽——但是,對林楊來說,被一群人笑,也遠遠好過被某一個人笑。

  單潔潔和徐豔豔很沉默,詹燕飛又和大隊輔導員一起出去了,只剩下余周周與另外三個男生大眼瞪小眼。

  她突然覺得很煩躁。

  不知道為什麼,余周周不喜歡張碩天。她覺得這個男生油膩膩的——儘管外表上,他的確長得比一般的男生好看些,也並不油膩。

  說不清的直覺。

  她轉身問單潔潔,「你去廁所嗎?」

  單潔潔搖搖頭,余周周就站起身自己出去了。走到露天洗手台打開水龍頭洗手的時候,突然聽見背後紛亂的腳步聲。原來是場地組織者在指揮花束隊員調整站位,大家紛紛起身朝余周周的方向挪過來。她轉回頭繼續用清涼的水沖洗著手臂——毫無意識,只是不知道應該做什麼好。

  不知怎麼,思緒又飄到那個吻上面了。

  余周周感覺周圍的空氣忽然有些燥熱,她閉上眼睛,告訴自己——我就……我就無恥一次。

  想像中,有一張臉離自己越來越近,越來越近,似乎溫熱清香的氣息都噴在了臉上。

  是涅夫萊特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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