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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四


  石天冬心裡開始懷疑明玉為什麼心煩了,本來還以為是她看到蘇明成觸景生情,想到以前她在蘇明成拳頭底下的遭遇了,現在看她凝重的眼神,聽她說出來的話,似乎又不是那麼回事。他也只能就他知道的開解,「別太在意別人想什麼,別人都看你有房有車,可誰能知道你從觥籌交錯的地方回家,過的是這種清教徒一樣的生活。」石天冬舉舉面前的白開水杯子,「見過你玩命工作不知道生活的人都不會胡言亂語。」

  「不,不,我沒太生氣,小蒙指著我鼻子罵的時候我都不會生氣。但無論生氣不生氣,我總要有個最終態度給大家。這事不說了,我想的是別的,我想的是,即使人與人再接近,看到的也未必是全部的真實。」

  「你是說你自以為很瞭解蘇明成,看扁蘇明成,可你沒想到他還會跳出來做一件有血性的事?你以為你們之間並無兄妹親情,而其實骨肉相連?」

  明玉搖頭,想了好一會兒,才道:「不,不是你想的那樣。他要是沒喝酒,他只會幸災樂禍地旁聽。他今天跳出來,因為他最近失意,憋慌了,他需要宣洩。可我不明白,他為什麼要找這個口子宣洩。如果我沒料錯,這口子,他是有意找的,他可以借此逼我還他人情。他知道我欠誰都不願欠他的人情。他知道,他闖的禍,他扔下的爛攤子,只有我替他收拾。以前他有他媽,後來他有朱麗,現在他誰都靠不上,他只有逼我。誰讓我與他『骨肉相連』呢?可是我還真是欠誰也不要欠他,他即使欠我無數,我也不要欠他一條。我怎麼做人那麼累。」

  看著明玉無可奈何的疲累樣子,石天冬自然而然地伸手攬她入懷,給她支持,「你別想太多,我懷疑蘇明成頭腦沒你那麼複雜。今天他和小蒙他們坐一家飯店吃飯純粹是巧合,如果沒有小蒙,他們再怎麼鬧你也不會知道。即使他知道你和小蒙的關係吧,也不會想到小蒙被抓進去不找他神通廣大的爸卻來找你。你想多了,在我看來,你有點風聲鶴唳。」

  明玉繼續搖頭:「你錯了,小蒙的出現或者是意料之外,可他今天的事很快就會通過各種管道傳到我耳朵裡。我不想欠蘇明成的情。我不想再陷於蘇家的任何糾葛。我不願意給蘇明成任何機會讓我原諒他,我也不願意看到他降貴紆尊來接近我,我不願接受他任何形式的道歉、示好,包括今天他為我打架,因為我不願原宥所有在我幼小時候他們加給我的傷害。你理解嗎?我寧願忘掉那段經歷,也不原諒那段經歷。」這麼一大段說出來,明玉長長歎一口氣,仰頭閉目靠在沙發上,「蘇家,蘇家,我怎麼甩也甩不掉呢?我確實一聽見蘇家就風聲鶴唳。」

  石天冬沒想到明玉會說出這麼一席話,可此時也只能寬解再寬解,不讓明玉陷在情緒裡。「你別太敏感,家裡人吵架歸吵架,仇視歸仇視,正經遇到外敵時候,當然是一致對外的,沒二話,這是本能。你不用太當回事。就像我當初跟我媽吵得厲害,可誰要是在我面前說我媽壞話,我立刻找那人的麻煩。你也一樣,小蒙那壞小子,也就你跟他爸媽會說他還有教,我稍微說說小蒙的不對,你立刻跟我爭辯,你又不是不知道小蒙是什麼樣的人,爭辯只是本能而已。你今天撈蘇明成出來很正常,撈出來就結了,你沒欠他。他不過是本能反應,你別太掛心上。睜開眼睛,開心一點,不喜歡的事就不去想,別鑽牛角尖,要不我再帶你去輪滑?」

  石天冬說到她護著小蒙的時候,明玉忍不住一樂,雖然沒笑,卻也心情寬鬆一點,那小子,那小子是最沒心機的。她依言睜開眼睛,看看石天冬對著她的溫暖的笑,嘆息:「你會後悔,你會發現我本質非常變態,一個不正常家庭出來的孩子心理不會正常。其實我也不想害你啊,你的生活多麼陽光,你會被我拉進泥沼。」

  「胡說,我也是爸早逝,媽改嫁,我不是好好的?你別把自己往死角裡塞。國慶前你自己說自己畸形,硬要嚇退我,現在又來了。你也別管我,你早已明裡暗裡不知道拒絕我多少次,是我自己死皮賴臉硬要纏上你,你就當我蜜糖吃多了想吃苦瓜,好賴不是你苦瓜的責任。你放心,我雖然至今還沒總結岀我為什麼喜歡你,可我是個知道自己需要什麼的人,我需要你,就像我需要快快樂樂的生活。你跟著我會快樂,我保證。苦瓜結岀來的籽是甜的。」

  明玉聽到「好賴不是你苦瓜的責任」就樂了,再聽下去,眼睛卻潮潮地不對勁了起來,忙將臉撇了開去。竟然還有人會愛她,無條件地愛她。既不是日久生情勉強將就她,也不是看到她的能力想要她夫唱婦隨,只是不知道什麼原因地喜歡她。她這樣的女人,作為女人而言,可愛度比起朱麗差得遠,她早就想過,她未來的婚姻,可能是利益的平衡,雙方各取所需,方可締結牢固的婚姻基礎。可沒想到,蘿蔔青菜,竟然也有石天冬這樣的傻子愛吃苦瓜。她難以避免地想到了石天冬究竟能吃幾天苦瓜的問題,可最終心想,她也要吃蜜糖。

  一根手指伸過去,抹去明玉腮邊的眼淚。石天冬看著明玉傷心,心裡只是奇怪,像明玉這樣的人,即使是如此豐厚的身家都已經夠吸引人追求,她竟然還會被他沒情沒調的追求感動?可看著她眼淚珠串似的下來,他又心急,跟哄小孩似的拍著明玉的背勸她「別哭」。

  懷裡那個人卻道:「誰哭了?你下手不會輕點?心都快被你震碎了。」

  石天冬愣了一下,看看自己的手掌,忙輕輕落下,「沒哭就好,啊對,你這是眼睛在排毒,每晚例行操作。」

  越描越黑。明玉本能地想掙脫開來,可是心裡又很留戀。以往遇到蘇家的事她總是自己內傷,吸完一支又一支的煙,今天有石天冬陪著,她感覺,她不用再拿刀子剜自己的肉。而且這個懷抱寬大舒適,角度適宜,溫度適中,明玉處在這個懷抱裡,感覺自己被深深地疼惜。

  石天冬候著明玉不掉眼淚了,才道:「以後蘇家有什麼事,讓他們找我,我替你處理,你別管。」

  「我要把你養胖。」

  「我要帶你好好地玩。」

  「你以後有我。」

  ……

  明哲下班乘地鐵與吳非會合。走出地鐵車站到吳非的醫院,一眼就看到吳非已經穿上棉猴兒在門口等他。吳非顯然也是看到他來,開門走進風中,迎著過去。

  明哲接了吳非的大包,卻將他手中的一隻大紙袋遞給吳非,「你看看,是不是你喜歡的那款?」

  「什麼東西?神秘兮兮的。」吳非想拆開郵件包裝,但不方便,一直折騰到車上,取出工具才打開,裡面是只紙盒,紙盒上面有似曾相識的LOGO。

  明哲沒急著開車,打開頂燈看吳非拆包裝,也一直留意著吳非的臉色。聽到吳非「咦」了一聲,笑道:「還沒想起來?別我馬屁拍錯地方。」

  吳非好奇地打開箱子,抖出來一看,竟然是一件黑色羊絨長大衣。她這才想起來,對了,上週末一家五個人一起逛店,她對這一件大衣愛不釋手,可又不捨得買。沒想到明哲記著品牌和尺寸。她一臉欣喜地責備:「這麼貴的衣服,聖誕打折了買多好。呀,面料多好,今晚一定要穿著飯後散步。」

  明哲也開心地笑了,「喜歡就好。我年初回家時候看明玉也穿著這麼一件,特別瀟灑。我就在想,你也應該有一件的,冬天穿這種大衣特別漂亮。」

  「是啊,經典款式呢。不過明玉人高,又瘦,穿什麼衣服都好。對了,你昨天發工資,你趁工資還沒上繳先花了這筆?」吳非知道衣服的價錢,又是心疼,可又是歡喜,歡喜明哲這個木頭終於也知道拍她馬屁。

  明哲挺高興,這才將車子開了出去。「現在家裡都安頓了,我們收入也不差,也該調劑調劑生活了。你爸媽來了後一直關在家裡照看寶寶,現在多我一個人手,聖誕假期應該帶他們出來走走。你看去哪兒玩?你爸媽喜歡哪兒?」

  吳非捧著大衣盒子感慨:「明哲,你回來後家裡不知道熱鬧多少,人氣一下子旺了。」

  「是,我原來一個人在上海,都沒有下班的欲望,下班就是睡覺,睡覺以後起來,感覺與前面一天下班時候沒什麼不同。不像現在,回家後睡一覺,第二天又朝氣十足。我在努力,爭取早點回本部。但目前看來,希望還不可見。」明哲猶豫了一下,又道:「可是我太想回來。非非,我這回很想找找有沒有在美國工作的機會。我們得想辦法一家人在一起。」

  吳非心說當初你可是一意想回國。「有什麼辦法可想?無非三條路,你辭職,我辭職,或者保持現狀。可是前兩者可行嗎?」她敢辭職嗎?她心有餘悸。而且她的職業目前前景良好,她越做越有信心與興趣。

  明哲沉默了會兒,才道:「非非,如果我的努力不能成功,暫時過不來,你辭職行嗎?我算了下,你辭職去上海,收入支出加加減減下來可以與現在的收入支出平衡,上海的費用稍低。那樣我們就能在一起,你不會那麼辛苦,我不用那麼內疚。一家人總得待在一起,寶寶成長需要媽媽,也需要爸爸。你也常可以回父母家看看。」

  吳非非常堅決地搖頭:「不,辭職的事我不考慮,上回的經歷讓我怕了。我長那麼大才明白古人說的一句話很有道理,『積穀防饑』,我們得為寶寶做好收入雙保險,得開始好好積存餘糧,我的收入少歸少,可多一份收入是一份。」吳非沒說的是,她最怕的還是明哲這個愚孝的人,他爸年紀大了,雖然有醫療保險,可哪天生病倒下,他肯定會傾囊而出支助,而不問家中死活。她如果沒有一份收入,到時更加沒有話語權,只有氣死而無能為力。但這種話,現在爭了也白爭,爭了白添氣受。即使爭岀了個高下,哪天公公躺下,明哲能不出手?這是天性,說起來是萬古流芳的孝,但于當事人而言,實在是一地雞毛。

  明哲沉吟了會兒,才道:「非非,你是不是擔心沒有經濟收入,在家腰背不直說話不響亮?這點你放心,都什麼年代了,難道我還會要你夫唱婦隨?我們照舊,我的薪金全部交給你管著,你得信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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