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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〇


  朱麗嚇得臉都黃了。明玉看在眼裡,只得拉朱麗先結帳離席。眾人看著都奇怪,明明應該是蘇明玉擔心的,她卻滿臉的若無其事,怎麼變成是蘇明玉的朋友更擔心了呢?

  朱麗被明玉拉到車上,怔怔坐下,忽然說:「他會出事。」

  明玉也有這感覺。一個一輩子順風順水身受太多關愛的人,在如此壓迫之下,好幾天沒有露面,很可能出事,而且是岀大事。但她沒說話,只是問朱麗拿來手機,給明哲發去一條短信,用朱麗的名義,問明成住哪兒。

  很快,明哲回短信,可見,明哲並不知道這兒發生了什麼。

  拿到位址,兩人都是沉默,都在心底清算前賬。但朱麗很快就道:「明玉,我去看一下,我不放心。對不起,我沒骨氣。」說著,朱麗準備起身下車,明玉沒說,只是將門鎖上,不讓朱麗下去。她歎了聲氣,將車開去明成所住的單身公寓。明玉心想,她也很沒骨氣。

  一起站到明成的公寓門前,兩人又是對視,但明玉走了,走之前無聲示意朱麗該捂住貓兒眼。因為明玉知道,如果明成活著,能看到外面的前妻,以他現在的落魄,絕無開門的可能。

  很快,在一聲嘶啞的「誰啊」之後,門給猛地打開了。屋裡屋外兩個人都呆住。沒等朱麗看清楚裡面明成的臉,門就被重重合上。裡面一片寂靜。而朱麗知道,明成再不會開門。

  活著!可不好。

  朱麗默默走下樓去,都沒坐電梯,一路回想驚鴻一瞥的明成的臉。這還是她熟悉的那張臉嗎?以前的嬰兒肥哪兒去了?以前的白裡透紅哪兒去了?以前沒心沒肺的陽光笑臉哪兒去了?她看到的是一張被鬍子模糊的臉,蒼白,而亢奮。

  坐上明玉的車,朱麗開始啜泣。她恨,可她不能不為明成難過。明玉聽了發了會兒呆,想打電話給明哲,要明哲過來處理,但最終沒拿起電話。明哲來能做什麼?現在的情況,明哲一個離鄉多年的人回來,即使還錢給周經理,也未必有用。

  除非她出手出力幫忙。但是,她不甘。

  她氣憤地想到,周經理不也是一個女人嗎?蘇明成扯住她頭髮扇耳光的勇氣哪兒去了?為什麼不乾脆鬧個魚死網破,即使最後背井離鄉,也要給周經理一個好看呢?原來不過是個窩裡橫。

  想起她那夜無望地挨打,她心頭又是火焰萬丈。再加蘇明成完好無損活得好好的,她原本的擔心煙消雲散。她看了啜泣的朱麗一眼,不由分說,開車將朱麗送回她父母家。她在朱麗下車時候告訴朱麗,蘇明成既然好好地活著,他就應該為他自己的生活負責。可明成等朱麗走後,卻沖到視窗張望。他只看到朱麗坐進一輛寶馬7系的豪華車,他不知道這是明玉的新車,一時呆了。是,朱麗,多少人愛朱麗,他哪裡配朱麗。他更陷絕望。

  明玉心裡很矛盾,不願去想,可眼前時時浮現蘇明成據說不成人樣的臉,交疊出現的,是她被打倒在地上時,看到的路燈陰影下蘇明成猙獰的臉。她一次次地回味那張路燈下的臉,漸漸冷了心。

  她送走朱麗,惡向膽邊生,打電話給小蒙:「出來,到公司,上課。」

  小蒙當然反抗:「老大,現在是八小時以外,你無權支配。」

  「誰說八小時以外不用上課?課外補習,興趣班,輔導班,都是上課。過來,敢不來週一大棒伺候。」

  「老大,做人要厚道。我現在過不來,我在離城半小時的地方,反正現在就是回來也已經是吃飯時間。我明天來伺候您老人家行不行?今天是我上班滿月,朋友們為我慶祝。」

  「你上班滿月早過了。」不過明玉卻已經想到,被她管住不得不上班的小蒙肯定被他的小朋友們恥笑了,因此小蒙可能不得不用請客擺平。「你開車沒有?」

  「沒開。」

  「你會沒開?酒後不許駕車,酒後不許闖禍,答應我。」

  「是,大媽,你煩不煩。要不你過來管著我?可惜我們吃的是大排檔你嫌髒。」

  明玉才終於放過小蒙,去找石天冬除晦氣。但到了石天冬窩裡,鬧不起來,她不好意思鬧,石天冬又對她寬容,兩人又是各自對著一台電腦,安靜做自己的事。石天冬說都跟老夫老妻一樣,挨了明玉一聲啐。

  明哲終於可以一年一度地回美國。他歸心似箭。週五獲得確切消息,週六趕緊著交接了工作,周日準備回家跟父親和弟弟告個別,週一的飛機起飛。

  他越來越有危機感,原本最喜歡他抱的寶寶,現在電話裡需要吳非做很多思想工作才馬馬虎虎叫一聲「爸爸」,立刻就跑去玩。而吳非的工作則是很出色,當然,她本來就是因為好腦子才到美國留學的。吳非越來越自信,越來越獨立。家裡很多事,她都是一個人在美國拿了主意做了,不需要他幫忙提供意見。他覺得自己在家中的男主人地位岌岌可危。當他越來越不被需要的時候,會發生什麼事?拿腳趾頭想都知道。

  他一天都不能拖,必須以最快時間回美國。

  他不知道朱麗來短信問明成的地址幹什麼,但想到兩人分開的原因,並不是太苦大仇深,或許……見面是有好處的。他給明成電話,想跟明成說他週一準備回美國,今天收拾行李,明天回家看一趟,一起吃中飯,但沒人接。他只好發短信給明成,希望明成回到手機身邊時候看到短信。晚上打明成手機,還是沒接,但收到明成回的短信,說他正出差。明哲只能作罷,但明哲隱隱有絲懷疑。

  周日一大早,天幾乎還沒全亮,明哲就起床去高速客運站。早早到了父親家,卻見只有父親一個人。原來蔡根花回家看兒子去了,據說蔡根花兒子今天帶女朋友上門。蘇大強看見明哲回來,得意揚揚地給明哲看他登在晚報上面的文章,明哲自然是讚歎一番,不等父親說,主動要求拿一份報紙去美國,給吳非他們也看看。蘇大強自然叫好。

  明哲不放心明成,過去明成的公寓看一下,敲門沒人應。看來是他多疑,他這才作罷。帶著一絲沒見到明成的遺憾,他回去上海,週一,興奮地起飛。

  蔡根花周日下午很晚了才回來,一回來就眉開眼笑地進廚房洗菜做飯。蘇大強看見她簡直比看到兒子明哲還高興。可蔡根花卻笑眯眯地給蘇大強帶來一個晴天霹靂,說她兒子已經找到女朋友並同居,而且很快即將結婚,她準備不幹保姆,回家伺候媳婦生子,換取未來媳婦伺候她終老。蘇大強一聽已經急了,蔡根花怎麼可以走,她走了,他到哪兒找這麼好的人。他回避到客廳裡。可是,再回避,蔡根花還是要離開,怎麼辦?他怎麼能離開蔡根花?怎麼辦?

  蘇大強悄悄打電話給正在回上海路上的明哲,告訴明哲蔡根花明年可能不做的事。明哲覺得這又不是什麼大事,不做就不做,到時再叫一個人。蘇大強說不行,他怕別人,只有蔡根花他才不怕。明哲知道父親膽小,懷疑蔡根花可能是要脅想漲工資,就跟父親說等他春節後從美國回來再來處理。

  蘇大強無奈放下電話,但蔡根花要走的事,成了他的心病。

  冷空氣一陣接著一陣地南下,天氣迅速地冷了下來。不過蘇大強覺得現在的房子比原來的一室一廳溫暖得多。蘇大強更懷念明成家的溫暖,空調多強勁,空氣多香甜,可怕的電費又不用他來考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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