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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九


  「我早餓得前胸貼後背,我記得這兒有KFC。」石天冬起得早吃得早,又砍樹又上菜場的,早饑腸轆轆。

  「有,廣場那一頭,可是那兒沒停車場,我想想沿路還有沒有。」又忍不住好奇,「你也吃這種垃圾食品?」

  「方便啊。」石天冬找地方將車停了,他停車非常沖,一個急轉彎,幾乎可以聽見輪胎吱一聲尖叫,險險地擦著旁邊的車子鑽進停車位,驚得明玉旁邊為他捏一把汗。石天冬等車一停,說一句「我很快回來。」說完發足狂奔去廣場那頭,竟是餓得一時半會兒都不肯忍耐。

  明玉看著好笑,難怪這傢伙做菜水準這麼好,原來是個經不住餓的。才見石天冬在轉彎處消失,很快就見他拎一隻袋子飛奔回來,明玉忍不住看看時間,竟然不到兩分鐘,不知道是不是一百米衝刺速度。等他呼哧呼哧趕到,收停車費的才過來,他嘻嘻一笑,迅速鑽出停車位賴了一次停車費。明玉終於明白他狂奔為了什麼,不由大笑,可見賴停車費的事他是常做。兩人一人一條墨西哥雞肉卷。

  明成,在被一番折騰後領到一個房間,看到對他不屑一顧的明玉的時候,心中想起母親一直以來對他的諄諄教誨。成年之後,母親總提醒他,你惹誰不好偏要去惹你妹,你妹這種人你以後避開些,這是毒水母。明成不信邪。這回,在實打實的千錘百煉中,他信了。

  他以為明玉是來探望他羞辱他,將他打翻在地再踩上一腳,將他痛打落水狗了。他雖然不言不語,但已經做好心理準備,將自己包裹在堅殼裡,對外界不聞不問。

  讓明成沒想到的是,明玉都沒做什麼,就將他放了。他一向知道明玉這個人性格強硬,以牙還牙,絕不吃虧,他原以為明玉會拉扯關係進來親眼看著他受折騰,以報一箭之仇,沒想到,他被輕易放了。他有點不敢相信,直到腳踏實地地站在陽光下,被初夏的太陽晃得眼前一片空白,感受到太陽光溫暖的觸摸,他才相信自己是真的出來了。

  但是,陰暗了兩天的眼睛非常不習慣刺目的陽光,明成在恍惚看到明玉什麼都沒說就離他而去後又閉上眼睛,白晃晃的陽光晃得他腦袋一片空白,雖然似乎聽到有個熟悉的聲音在呼喚他,可他又是恐懼又是擔憂,什麼都拒絕接受,寧願閉著眼睛傻站著等待不可知暴力的來臨,他心中明白反抗只會給自己帶來更深的黑暗。

  朱家三口看到傻了似的全身汙跡斑斑酸臭不堪的明成,原本對明成的憤怒化為無奈的嘆息。連計程車都拒載明成,朱家三口好不容易才強佔一輛計程車把癡呆了似的明成送回家。又是朱爸爸硬著頭皮把明成塞進客衛幫忙洗刷,好在被塞進幽暗客衛的明成終於適應了光線,神智恢復正常,可整個人還是木訥。朱麗畢竟與明成夫妻幾年,見他這樣,除了為他哭泣為他心疼,還怎麼恨得起來。可朱爸朱媽卻看著只會討好地笑,連兒子回來都不會上前關心一下,只知道機械地斟茶倒水的親家蘇大強愁眉不展,這樣的女婿,這樣的親家,要嬌滴滴的女兒怎麼過活。可他們能怎麼樣?帶女兒走嗎?他們只能一件一件地幫女兒解決問題,先得把這樣的親家遷岀女兒家。

  明成餓極吃得風捲殘雲一般可怕,朱家三口看著他吃飯,想到他嘴巴不知道碰過什麼,都不願動明成碰過的菜。飯後,明成很聽話地大頭娃娃似的被朱麗推去睡了,也很快昏睡,朱麗卻無力地看著父母不知如何是好。

  明玉別墅裡的抽油煙機還是第一次抽到這麼多的油煙,如果油煙機有知,稍微計算一下,恐怕今天抽出的油煙量比往常所有總和還多。石天冬手法精熟,幾乎是四隻灶眼一起開,再加上明玉幫廚水準將就,要她切蔥她不會錯切成大蒜,沒多少時間,一桌飯菜齊備。

  期間,吳非打來電話噓寒問暖,仔仔細細問了明玉的身體狀況,聽說明玉已經出院,她很為明玉恢復得快感到高興。明玉心中挺感激的,家中總算還有記得她的人,偏偏不是姓蘇的。

  石天冬做的菜有豆豉煲沙鰻,有幹煸跳魚,有黃魚肉羹,有蒜香排骨,還有個薑蒜炒蟶子和白灼對蝦。明玉胃口很好,再加石天冬手藝確實不錯,雖然此前已經一個墨西哥雞肉卷下去,她一頓飯還是吃了很多菜,都沒怎麼吃飯。吃得實在撐不下時候,才將碗一推說飽了。石天冬確認明玉真的是吃飽了,這才「嘿」的一聲,放開肚皮,一盤一盤地打殲滅戰。明玉坐在石天冬對面看得目瞪口呆,沒想到還有胃口這麼好的人,她平日裡看到的那些腰圍豐滿的人都是酒量大胃口小,石天冬讓她大開眼界。等石天冬打掃完戰場,明玉終於忍不住笑岀聲來。石天冬笑說,他是禿鷲,他就趴在一邊等著明玉吃完,他收拾殘渣。

  石天冬看到,明玉這回的笑和他賴停車費時候的笑是難得的放開了的笑,他以前沒有見過。明玉笑起來,眉眼彎彎的,很是可愛。

  雖然吳非明天要走,雖然明哲看出吳非從他老家回來後心中有疙瘩,可明哲還是沒辦法請假陪母女倆,他新工作好不容易到手,剛上班幾天的時候,怎麼都得規規矩矩。

  吳非在公寓裡也沒閑著,她把父母請來,認認明哲的住處。雖然她沒明說,但她希望自己父母能時常關照關照獨身在這裡的明哲,同時,當然得看管住明哲。男人獨居半年多能做出什麼好事來?若不是父母也住在上海,她是怎麼都不肯放明哲單飛的。所以她離開之前,得把最要緊的事情安排好。吳媽媽看著如上足發條似的不知疲倦的寶寶,很是擔心女兒一個人回去後怎麼對付。

  一說起這個,正在氣頭上的吳非就把明哲這頭死牛倔著脾氣非要給他爸買大房的鬥爭經過,以及蘇家人沒道理可講的瑣碎和她爸媽都說了,說了才覺清爽痛快,仿佛事情完全解決了一般。吳媽媽當仁不讓地站在女兒一邊,沒道理可言。而吳爸爸則是悟出一個問題,問吳非這一來女兒家裡經濟緊張了,女兒一個人帶著小孩子不是更吃苦了嗎?吳媽媽更是說,如果不是因為蘇家那些雜七雜八的事拖垮女兒家經濟,她本來可以跟女兒過去幫忙。吳非鬱悶地承認就是這麼回事,她就是為了這個原因才做的不屈不撓的鬥爭。

  事已至此,她與明哲彼此妥協出來的結果基本上應該不會朝著一個方向改變,也就是不可能由兩室一廳改為一室一廳,但另一種改變則非常難說,她現在唯一擔心的是明哲等她回去後見沒人管著,又給老大意識膨脹了,偷偷摸摸將兩室一廳的決定變成三室一廳,經濟負擔全他們老大家背著了。可是,這種事父母就監管不了了,連她都鞭長莫及。想到貪得無厭的公公,想到不負責任的明成,還有個打腫臉充胖子的明哲,吳非就忍不住在寶寶睡下後,跟爸媽坐在客廳裡嘮叨蘇家的不是,自己父母面前,什麼都不用掩飾。

  正好怨氣十足的時候,有人敲門送來明玉的禮物。一枚雅致大方的黑珍珠鑲鑽墜子,和一塊金燦燦的黃金長命鎖。吳非看了心中很寬慰,總算蘇家還是有人記得她的辛苦。只是這兩件禮品由明玉送給她,她覺得當不起,因為明玉是蘇家最可以置身事外的人。吳爸吳媽見了禮物都因此替女兒鬆口氣,還好女兒遇到的不全是不講理的。見父母誇明玉,吳非竟然覺得自己好有面子。

  吳非非常感謝明玉,繼早上的問候電話之後,又給一個電話,直言告訴明玉,這送來的豈止是禮物,這是給她最好的心理支持。

  明哲回家,吳非爸媽已經回去了。吳非因為把最近幾天的怨氣都傾倒給爸媽,又因為爸媽開導說明哲這人本質還是不錯,唯有人太傳統不知道變通而他弟弟老爹又太麻煩,這人太傳統是壞事也是好事,需要一分為二對待,畢竟傳統的人顧家,再因為明玉那兒盛情難卻的好禮,種種加起來,等明哲回來,吳非早已開開心心。明哲看了大感欣慰。

  明哲帶回明成被釋放的消息,也告訴吳非明玉不肯接受他的道謝。又看到明玉送來的禮物,他慚愧自己怎麼就沒想到在這個妹妹面前盡心,他與吳非商量怎麼才能感謝明玉才好。

  吳非想到明哲一個人住上海,她實在不放心放一個大男人單身在外半年多,她得給明哲找點事情做,她想到明哲是個認真的人,就給明哲出了個極耗時間的點子,要明哲整理他父母舊家當,好好整理蘇家的歷史,找出他家如今亂成一團,由文鬥上升到武鬥的根源。明哲贊同,他準備將回憶整理後放上博客,他心中隱隱有好些疑團,比如父親不願回家那欲言又止的神情,比如明明講理的明玉為什麼與家裡越行越遠,比如明成為什麼變得如此陌生,這些可能都需從家史中尋找答案。

  這個週末,送走吳非了,他正好回去一趟,跟爸爸一起到明玉的車庫整理岀家中的所有文字圖片記錄,以供回憶。

  明玉睡了吃,吃了睡,自以為睡得天昏地暗,極其腐敗,可是心中階級鬥爭的一根弦一直牽著,幾乎是稍微有點清醒,就伸手看都不用看把手機開了。結果,手機沒叫,床頭座機不屈不撓地響起。知道她這兒電話的人沒幾個,她連忙將座機接起。

  沒想到裡面傳來的居然是蒙總的聲音。「小蘇,在睡覺?很不好?為什麼不在醫院待著?」

  「還行,醫院不舒服。蒙總回來了?」明玉頓時一激靈腦袋全醒了,忙坐起身來,「明天……要我上班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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