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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五


  這車子已是他第二次開,稍微熟悉。明玉先告訴石天冬一個大方向,便開始閉目養神。車子小小空間裡是石天冬這個學西式糕點人的甜甜奶香,明玉這時只覺聞著舒坦。

  石天冬專心致志地找到出去社區的路,又拐上主幹道,才準備與明玉說話。不想,身邊人卻已睡著,眼角還是濕漉漉的。石天冬忍不住停到路邊偷看了一會兒,有滋有味地一個人竊笑,感覺與明玉的距離前所未有的近。他喉嚨癢癢的,很想唱歌,大聲吼上幾句,但忽然想到,明玉會不會是昏迷?伸手就去觸摸明玉放在膝蓋的手,還好,是溫暖的。又湊近鼻子細聽,呼吸均勻,稍微比他慢了一點。石天冬這才放心。

  但石天冬有點不捨得將臉移開,心慌意亂地想跟著明玉呼吸的節奏慢慢呼吸,可是沒一會兒胸口就悶悶地憋不住了,忙轉開臉對著車窗大口呼吸,這才緩過氣來。雖然石天冬知道明玉身體還虛弱的時候他不應該那麼高興,可他憋不住地想笑,想開心,只是不敢笑岀聲來驚醒明玉,只好張大嘴巴對著空氣做大笑狀,像個默片裡的瘋子。

  如果現在石天冬手中捏的是韁繩,胯下騎的是高頭大馬,那他現在不折不扣的是春風得意馬蹄疾。

  石天冬心裡哼著小調,滿面春風地將車開去眾誠集團所在地。到了之後,都不用叫醒明玉,自己下來問一下集團公司門口保安,保安一看是蘇總的車子,立馬出來把集團公司海邊宿舍區的位置詳細告知,順便看清楚石天冬的臉。

  石天冬循著告知找去,雖然是黑天黑地,但並不難找,很快就看到一處集鎮邊緣寧靜村落靠小山的方位,黯淡的月色下,山腳是四層樓高的幾幢居民樓,山上是珠串般分佈的十幾幢別墅。石天冬看著感慨,明玉的別墅大概就在其中了,人與人之間的區別,就在山上山下,別墅公寓。他這才叫醒明玉。

  明玉只睜開一隻眼睛看看周圍,有氣無力說了句「最北最下面最小的那幢」,又閉上眼睛。人是真累了,小睡一會兒也不能恢復體力。

  車子一直可以開到門口,石天冬下來,想轉過去給明玉開車門,卻見明玉已經一腿跨出來,手撐在車門上自己艱難地起身,滿臉都是痛苦。石天冬看了心說,這人是真要強。忙上去接手。

  別墅裡的冰箱關著,什麼吃的都沒有,房間倒是乾淨。明玉進門坐到餐桌前,見石天冬已經走去開放式廚房燒水。她有點遲鈍地看了會兒,思想鬥爭著,是要求石天冬開車回家呢,還是要他留在別墅守她一晚,她私下裡希望石天冬留下,她極其希望有個人陪著她。她這會兒怕孤獨,真怕,天黑了,她怕又像昨晚一樣人雖然累得要死,可是腦袋卻清醒得要死,一遍遍重播被抓起頭髮扇耳光的那一幕,她需要石天冬陪著。但是,這話怎麼跟一個有企圖心的男子說起?明玉犯難。

  石天冬在廚房叮叮噹當一陣操作後,拿著一隻盤子好幾隻大大小小的杯子出來,他把盤子放到明玉面前,得意地笑道:「試試我做的西點,有點樣子了吧。你慢慢吃,我把開水處理一下。」說著,拿起杯子,這杯倒到那杯,加快蒸發散熱。

  明玉微笑,起身去洗了手,抓起一塊起司蛋糕品嘗。但一口下去,奇道:「很香,但是奇怪,湯裡面加點苦味清口,西點也有這種習慣嗎?口感也不錯。」

  石天冬愣了一下,隨即明白,顧不得倒水,忙道:「你嘴巴苦,不是點心苦。吃點東西早點睡,明天會好一點。我想想你還可以吃點什麼,明天給你吃粥?」

  明玉笑道:「不要吃粥,我需要營養,做個食葷者。」這一說,兩人幾乎算是認定,石天冬在別墅過夜了。但明玉彆扭了一下,道:「這裡出去不方便,我把車鑰匙給你,對了,你什麼時候回香港?請假方便嗎?」

  石天冬把一杯稍微冷下來的水交給明玉,開始處理自己的一杯,一邊道:「你放心,我去香港不是做民工,請個假沒問題,我請了三天。我不放心你,你臉色精神都很差,我還是建議你去醫院。如果不去醫院,等下你上去休息後,我出去睡到你車上去,有什麼事,你叫我一聲就行,這兒安靜,聽得見。」說著嘗試了一下開水的熱度,有點煩躁地道:「怎麼還不冷。」

  明玉被石天冬的話感動,她雖然彆扭,卻也不是扭捏的人,當下道:「車上怎麼睡,只是你好不容易回來一趟,耽誤你回家探望父母。晚上請委屈一下,樓下客房休息。明天早餐還指望你呢。非常非常感謝你,我今天很需要你的説明。」石天冬事事都搶著幫她做好,終於令她感到自己今天是個老弱病殘,是個無用的人。本來嘛,她今天本來就是硬撐著一口真氣,秘書柳青都還要她動腦筋工作,誰都沒留意到她的虛弱,只有石天冬當她是個沒用的,明玉即使有用也懶得用了,沒用的感覺很不錯。

  「謝什麼,我高興。我父母家……以後我會跟你說,我不用回去。」他有點眉開眼笑的,眼底都是高興,又試試水溫,「終於可以喝了。」說著,捧著一升大杯子咕嚕咕嚕全喝了下去,喝完滿足地拍了拍胸口。明玉看著覺得好玩,這人夠爽朗,應該不是她爸那樣的類型。卻見石天冬又不厭其煩地倒水,明玉不由衝口而出:「還沒喝夠?」

  「哪夠。」石天冬咧嘴一笑,露出兩顆虎牙。也不敢看向明玉,專心致志倒他的水。

  明玉也笑,覺得露出虎牙的石天冬今天很可愛。她看了會兒,又去吃蛋糕。並不是因為蛋糕好吃,她嘴苦,吃什麼都沒味道,但是她需要營養補充,眼前卻只有蛋糕可以吃。食品袋裡的點心更看不上眼。到底還是比以前嬌貴了,剛上大學時候,只有涮鍋水似的學校免費供應的菜湯就白飯,還吃了上頓愁下頓。

  石天冬偷偷看看哭腫眼皮的明玉,見她心情好像不錯的樣子,不知道她是不是掩飾,按說,她現在心情應該不會好。但她似乎很要強,大概不想太流露感情。他畢竟還是個陌生人。這一分神,開水就給倒出外面,燙著了手。好在他久混廚房,並不在意。明玉見他臉上除了驚訝,並不痛苦,便沒過分關心,「這兒都留給你收拾,不好意思,我今天就厚著臉皮支使你了。我還是累,上去休息去,你如果看電視,遙控器在電視下面的抽屜裡。」

  石天冬跳起身,道:「我背你上去。」他這人好像精力過剩,腳底下裝著彈簧。說是背,可下手是抱,與出院時候一樣的抱。可到明玉臥室,兩人都知道不方便,石天冬只好放下明玉,替她關上門,但還是不放心地等到裡面明玉說睡下了,他才下樓。

  於是,一向爽快開朗的石天冬,在樓下一個人磨磨嘰嘰地將直通到底的腸子扭成婉約的九曲十八彎。

  朱麗回家一趟拿衣服,看到蘇大強,很想不說話,她現在討厭這個人,但還是忍著厭惡向公公說了他的老屋已經搬空,明成被關在牢裡。蘇大強怕明成被關久了他沒地方住,問了一下明成將被關幾天,朱麗讓他去問明玉。蘇大強當然不敢,只有忐忑地看著兒媳收拾了衣服回娘家。蘇大強心想,兒子不出來,兒媳一直住娘家倒也好。

  朱麗的爸媽本來都是九點睡覺的,因為女兒一直對著電視機神不守舍,他們都不睡了,小心伺候著女兒臉色逗女兒說話。朱麗最先習以為常地倚著媽媽絮絮叨叨,漫無邊際地說話,後來忽然想到,剛剛明玉大肆諷刺明成這麼大一個人還要岳父母為他操心,她當時還心裡發誓不再讓父母操心來著,沒想到一不小心,又給扯上父母了。她忙看了一下手錶,「驅逐」爸媽進去睡覺。

  但朱爸朱媽怎麼捨得放下心神不寧的女兒自己睡覺去,朱媽媽立刻找出一條理由,「你別擔心我們,天熱,早上運動稍微動動就是一身汗,不鍛煉啦,我們也要暑假。所以晚上可以晚睡一會兒,看看電視,早上也晚起。」

  朱麗推著媽媽起身:「媽,你睡去啦,我也睡了,昨晚都沒睡好。」

  「沒關係,你難得回家,我陪著你也喜歡。」朱媽媽硬是不肯睡,知道即使躺下也睡不著,掛心女兒。

  朱爸爸卻道:「麗麗,你包裡手機響了一聲,好像是短信。」

  朱麗只怔怔地道:「明成這時候能出來給我發短信才怪了呢。」

  朱爸爸早將朱麗的包交到朱麗手裡,朱麗只得打開包翻出手機,翻到最新短信,忍不住驚叫一聲,一字一字讀給爸媽聽,「蘇明成關四天,沒人再欺負他。我已經出院。蘇明玉留。」

  朱麗讀完,朱家一片寂靜,好一陣子,朱媽媽才起身,拍拍褲腿,自言自語道:「這下好了,該睡覺去了。」

  朱麗看著她爸爸道:「爸,沒事了?明成在裡面不會被人欺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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