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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


  明哲在一旁攤著手嘿嘿地笑,吳非真是他肚子裡的蛔蟲。「他們給我三天考慮。我還想到一層。到上海的話,正好可以照顧你父母。你不也常擔心弟弟常去北京,家中沒人照料嗎?」

  吳非聞言動容,情不自禁地「耶」了一聲,愣愣看住明哲。這下寶寶不幹了,伸手擋住她的眼睛不讓看。一邊又扭頭看爸爸的反應,看他有沒有生氣。吳非被蒙著眼睛,透過寶寶手臂縫隙艱難說話,「看來還真是雞肋了,本來我都沒認真考慮這份工作。可是你如果真長駐上海的話,我肯定得把爸媽請過來幫助照顧寶寶,那你回去了也照顧不到我爸媽。不過你一直不放心明成他們照顧你爹,回去倒是每週都可以去看看了。真難決定哦,還真是忠孝不能兩全。」

  明哲推著吳非進餐廳,桌上已經是他燒好的飯菜。他一邊關掉小火,將湯盛出來,一邊笑道:「我考慮了一下午,還有個大膽想法,但怕說出來挨你這個女權分子揍。」

  吳非愣了一下,隨即明白:「你想讓我辭職,抱著寶寶跟你一起來回?」

  「是,我們以前商量過,你說,我年薪超過十萬的話,你回歸家庭,專心生孩子養孩子。我這回如果答應這個職位,已經超過了。你就回家吧,省得在外面風風雨雨。我們一起去上海,一家人在一起才好。像這幾天看著你獨自掙錢養家,我很難過。家,還是應該由我做男人的撐著才好。」明哲走過來,幫吳非一起把寶寶圈進餐椅。

  吳非聽著,不知怎麼鼻子直發酸,她其實並不覺得女人掙錢養家有多委屈,可怎麼被明哲一說就變味了呢?她怎麼感到好像委屈起來了呢?幸好寶寶拍著桌子抗議被圈禁,吳非才回過神來對付寶寶。可她不免還是將心思轉到明哲的工作上面去。

  「如果我辭職跟過去的話,那你這份工作就不是雞肋了。」

  「是啊。每年回來三個月到總部工作,接受培訓和休假,兩頭都可以照顧得挺好。但你的工作實在是資本主義裡面的共產主義,辭了可惜。兩個人都工作,總是多一份保障,比如說這回,有你的工資撐著,才能安然渡過難關。所以我很猶豫,如果你不願意,我另外再找。沒關係。」

  「但你再找的話,工資不會這麼高。」吳非心裡補充一句,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找到,你又得憂鬱好一陣。處理好寶寶,她才看向桌上的菜。見是黃澄澄的油煎龍利,碧油油的水煮毛豆,另一碗碧油油的是韭菜炒蛤蜊肉,湯居然是久違的雞毛菜小蹄膀湯。這一看,吳非心中明白了三分。明哲心中其實很想要那個工作,已經有志在必得的心思了。所以今天才會破費去韓國店買這些精細蔬菜,提前結束財政危機高壓下的非常生活。吳非一時有點哭笑不得,這傢伙其實本質裡還是大孩子呢。

  「是啊。我一下午想了很多。還有,拿美國的工資在上海生活,應該費用不會比這邊的高,我們可以存下不少錢,來抵禦以後可能的風險。」明哲有點眼巴巴地看著吳非。他心裡早就認可這份工作,無論如何,終於可以結束他無所事事的失業生活。前面那麼多天,他心裡一直空得發慌,總有一種緊迫感緊追著他,讓他無所適從,他迫切需要事做。但他必須取得吳非的認可,一家人,一人一票。等寶寶長大,寶寶也可以投一票。他不喜歡以前家中老媽壓得爸爸連話都沒有,他一定要讓自己的家充滿民主。

  「不如這樣,工作不等人,你先過去。我在這裡支撐一下看看,如果一個人撐著太累,立刻打包過去你那裡。我不是捨不得工作,但我等了那麼多年的綠卡再半年可以輪到,不能放棄。而且,你去上海的話,我們車子得處理掉一輛,我的工作也不是說走就可以走。肯定不可能與你同步走。」

  兩個大人說話,寶寶得其所哉,終於沒人盯著她吃飯飯。

  「可是你一個人帶著寶寶會太辛苦,要不我帶寶寶過去,托你媽養上一陣。」這會兒,要不要這份工作已經不是議題。

  「不,不,不,我不捨得寶寶,有什麼事找朋友幫忙。你答應那個工作吧,看來可行。」

  明哲忍不住地吃醋,「你不捨得寶寶,你就捨得我一個人去上海?」

  吳非裝得比明哲還可憐,「你為了事業和兩家爹媽捨棄我們母女,你好狠心。」

  明哲不得不笑。但兩人都在心裡想,天下沒有十全十美的好事,顧此就得失彼,為了生活,只有取捨妥協。

  明玉這幾天煙抽得越來越凶。整個辦公室籠罩在煙霧騰騰裡,也籠罩在她的憤懣氣氛裡。她一向擅長克制,此刻也不想失了分寸,所以只有借吐出煙圈時候呼岀一口長氣,讓悶在胸口的混濁之氣稍微減壓。

  開會宣佈引入監理機制後,蒙總雷厲風行地派下來兩隊人馬進駐江南江北公司。兩隊人馬都知道江南江北不是好惹的人,所以做事一點兒不敢行差踏錯,仿佛是商量好了似的,兩邊都是幾乎一板一眼地照規章來,不敢有一點兒變通。但銷售工作是最需要靈活的,有時半夜一個電話過來,都得有應對措施,這些,銷售人員都已經做熟。但忽然,規矩變了。半夜客戶來電,他們除了安排貨運,居然還得找出熟睡的監理仔細審核,敲章簽字批出庫單。一來一去,拖延了時間,客戶將火氣都撒到銷售人員頭上,有些客戶見程式如此繁瑣,連呼頭痛,另覓供應商。整個銷售公司怨聲載道。

  江北柳青比明玉暴躁,拉上明玉到集團公司與蒙總協商,但蒙總不答應撤銷監理,只答應兩方協商得出快捷有效的監理機制。柳青因為答應了明玉,三個月內不得撂擔子,只得協商。明玉因為答應了蒙總,無論遇到什麼事,幫他頂著不動搖,也只有協商。協商會上,監理人員哪是用嘴皮子吃飯的兩個銷售老總的對手,面對江南江北的雙劍合璧,他們被訓得狗血噴頭,沒有招架之力。最關鍵的是,憑他們監理人員對銷售行業的粗淺認識,怎麼可能批駁江南江北的修改意見。結果,會議拿出來的紀要一邊倒,呈上去被蒙總扔回來,讓重新協商。

  第二次,強硬的柳青還是堅持一邊倒,明玉雖然想協助蒙總將監理機制紮根發芽,但是她有底線,原則性的,影響到銷售的條框堅決反對。於是,第二次的會議紀要依然被駁回。

  拿到被蒙總打上一個力透紙背的大叉叉的會議紀要,柳青立刻傳真給明玉,下麵批語:協商只是煙幕彈,蒙根本沒有協商的善意。我們除非放棄一世英名,無視市場逐漸流失,違心同意配合監理機制,否則只有走一個字。我還要不要堅持對你的誓言?

  明玉一個電話給柳青,「我約老蒙晚上談話,你參與不參與?」

  柳青賭氣道:「不參與,該說的我都說了。江湖上已經在流傳說老蒙老糊塗,我參與只有跟他對拍桌子,還是你跟他和風細雨吧,或者還能以柔克剛。如果不行,我真要對不起你老姐妹了,你說這是人做事的地方嗎?我要違約。」

  明玉嘆息:「等我與老蒙談了再說。實在不行,我不攔你。但在位時候把事情做好。」

  「知道。就算不給你面子,我還得給自己留點英名。」

  石天冬晚上打烊後出來,到對面賓館停車場取車。心中似乎是有什麼在召喚著他,他反常地驀然回首,看到賓館靠窗寬大沙發上,孤零零地坐著蘇明玉。石天冬一喜,心說怎麼會這麼巧。他拔腳就想進去找她,但又止步了。那天晚上,蘇明玉已經用語氣用肢體語言暗示過他,他們兩個人的地位身份,一個就是這璀璨高貴的五星級大酒店,一個卻是路邊小小門面一家湯煲店,兩者可以隔路相望,但不得有其他妄想。

  於是石天冬就隔著透明的玻璃看著裡面的蘇明玉。她還是一貫嚴謹的職業裝,黑色,石天冬似乎都沒看到過她穿休閒裝的樣子。沙發很矮,她的腿長長伸展著,膝蓋上放著一台電腦,她非常認真地處理著電腦上的什麼,神情很是淡漠。但時不時地,她抬頭看看大門,眼睛裡滿是落寞。看來,她是在等著誰。石天冬雖然知道私窺別人是很不上路的一件事,可他忍不住,他想看看蘇明玉等的究竟是何許人也,誰能讓她挺晚時候依然如此耐心等候。

  而明玉自己心裡清楚,她的耐心已經到極限了。自她七點鐘坐到這張沙發上,每隔一個小時,蒙總給她一個電話,告訴她約見時間推遲,但推遲到何時,他又一再用後面一個電話否定。明玉隱隱開始懷疑,蒙總今晚究竟有沒有會談的誠意。也同時慶倖,幸虧柳青沒來,否則與蒙總關係雪上加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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