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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


  柳青,能拋媚眼發短信地勾引了孫副總的女友,自然有他與眾不同的風流態度。當他一手隨意地拎著灰色西裝,一身黑襯衫灰褲子地與明玉一起出現在「食葷者湯煲店」的時候,獲得裡面老少女子們的一致矚目。食葷者石天冬自然也看到了柳青,看到難得一笑的蘇明玉與柳青在一起語笑嫣嫣,看到兩人氣質風度如此接近,不由心痛,避進廚房做無視狀。

  明玉進門沒看到石天冬,便與柳青各自點了個湯。今天她上了二樓,一樓的單人位容納不下兩個人。

  柳青進門後便東張西望,他很好奇明玉會來這種店裡用餐,記得她從來都去比較上檔次的酒店用餐的,她怕小店不乾淨。但看了幾眼湯煲店裡面陳設,果然挺乾淨,只不知道明玉是怎麼找到這裡的。但他今天沒心情說別的,坐下就跟明玉道:「老蒙想怎麼發落我們?跟你透氣了沒有?」

  明玉知道柳青生氣,她今天找他出來就是為這個。她將那晚與蒙總的談話與柳青簡單說了下,「孫副總現在說不走了,大概老蒙答應了他什麼條件。所以老蒙總得給你點顏色瞧瞧,讓孫副總順氣。」

  柳青皺眉想了會兒,不以為然。掏出香煙給了明玉一根,又幫明玉將煙點上,才點燃了自己的煙,深吸一口,道:「給我顏色,為什麼連你一起發落?你考慮過沒有?」

  明玉點頭,「考慮過。我想過兩個可能。一個是老蒙不方便拿你搶老孫女友做藉口處理你,又在那麼短時間內抓不住你其他錯處,只好尋個銷售佈局方面的藉口給你點顏色,給老孫看著舒心,但順便不得不把我也處理了。他事先跟我打過招呼,料想以後也會補償。另一個是可能我有點小人之心,不排除老蒙經過這件事之後,忽然警覺我們兩人在公司所占比重太大,他不得不考慮,萬一哪天我們兩人翅膀硬了端了他的位置,把他以前端舊單位檯子的舊事重演一遍,所以他得開始找這個機會找這個藉口分我們的權。」

  柳青斜睨著明玉,看到她神色平靜,非常不明白,道:「你是經我提醒才想明白的,還是早就想明白的?我看老蒙兩種想法都有,所以我才生氣。這麼幾年下來,都拿他當自己長輩了,他卻還提防著我,背後下黑手削我的權。不,還削你的權。你別沒事人一樣,在我面前戴假面就不夠兄弟了。」說話時候他不由得看向明玉背後,他看到有個高大健壯的男子出現在明玉身後,一臉欲言又止的樣子。

  明玉看到柳青臉色有異,回頭看去,見石天冬站在她身後。她便微笑一下,道:「石老闆這會兒有空?」

  「蘇小姐好幾天沒來了。」說話時候,石天冬不由自主地看看明玉手中的香煙,他怎麼也沒想到明玉會吸煙,明玉嫺熟的抽煙姿勢再一次顛覆她在他心中的高雅文靜形象。而且剛才看她與桌子對面男子說話時候的神態,也與他平時所見全然不同,完全一副指點江山的中性態度。讓石天冬不自覺地就將後面的話咽了下去。

  明玉感覺石天冬有什麼話要說,但她沒鼓勵石天冬說出來,只吐出一口煙,微笑道:「這幾天忙,沒法過來吃飯。我與同事談點事,石老闆你忙你的。」

  此話一岀,石天冬再無法厚著臉皮搭話,只好訕訕地走了。柳青在一邊饒有興致地看著這一幕,等石天冬走得看不見了,才笑道:「蘇明玉你走桃花運了,難得難得。」

  明玉輕叱一聲:「廢話少說,不可能的事。柳青,當週二老蒙不是做岀別的舉動,也沒一腳踢走孫副總,而是快速在我們兩個公司安插監理的時候,我已經感覺到了。我也有點失望,但是再一想,從他的角度來說,走出這一步是必然,他遲早得改原來的憑信任管理我們到用制度有效約束我們。換位思考,換成你我,坐到他這位置了,也會這麼做。所以,我就安心接受這一變動吧。」

  柳青坦然道:「我無法接受。如果老蒙跟我明講他需要引入制度化的監管機制,我無話可說,這是公司管理,不是朋友間玩鬧。但是老蒙沖我們玩弄權術就不對了。我們一起這麼多年,有什麼話不能直說?他那樣做,太見外。讓我不得不反思我們之間的關係。」

  明玉吸完一根煙,自動從柳青那裡再拿一根,自己點上,不由自主看了幾眼一聲「叮」響得極其純正柔和的打火機,微笑打了句岔,「你拿出來的東西總是高檔。」

  柳青沒好氣,道:「回到正題,告訴我你怎麼看老蒙這次的權術。別玩打火機了,你又看不出裡面的好處。」

  明玉一笑丟開柳青的打火機,確實,她只用住賓館吃飯店時候隨手拿的,好用多用幾次,直到將裡面的氣體用完,不好用就丟開。抽屜裡有幾隻別人送的高檔打火機,但欣賞過後便遺棄角落,常用的還是一次性打火機。

  「老蒙對我,怎麼說呢,沒有老蒙,就沒有我的今天。當年老蒙像對待自己兒女一樣對我,對你也一樣,把自己一身銷售甚至做人本領傾囊傳授。我每次看到我犯錯誤,老蒙痛心疾首比我還難受的樣子,我真是無地自容,他對我是真的關心。我長那麼大,老蒙是第一個真心指點我關心我提攜我的人,我對他感恩戴德。說實話,我生活簡單,沒你消費高,我業務做得好,並不單純是為了獎金那些刺激,主要還是想對得起老蒙對我的好,不敢讓他失望。我今天這一切是老蒙給我的,所以我這麼想,他想拿回去的話,我沒有怨言。他那麼做,肯定有他自己的考慮與苦衷,我支持他便是。」

  柳青盯著明玉將話說話,但越聽越不耐煩,等明玉說完,他將手中的打火機往桌上一拍,手指抬起指了一下明玉,又覺得不妥,憤憤收回手,撐著桌沿道:「蘇明玉,你想標榜自己是吃苦耐勞忍辱負重的傳統中國婦女,是不是?你有沒有想過,憑你一流的數字記憶,憑你一流的宏觀分析,坐到你今天的位置,只是遲早的事。老蒙對我們確實不錯,但他只是引領我們入門的人,而不是給我們一切的人,我們的天下是我們自己出力打下來的。我們之間是平等關係,而不是他是上帝,他想拿回去就拿回去這麼簡單。我們幫老蒙打開市場,通吃全國,難道不是已經對老蒙的最好報答?蘇明玉你的觀念不對,現在即使父子關係,也得講究個公平合理,難道你還想仿效什麼臥冰求鯉彩衣娛親之類的老套故事?我還是那句話,老蒙不該使暗手。老蒙的暗手說明一個問題,在他心目中我們與他的關係並不如我們心中設定的親厚,我們在自作多情。」

  柳青一邊說,明玉一邊喊「冷靜」,好不容易柳青歇一口氣,明玉才道:「老蒙做事,常出人意料。他準備引入監管機制,我想沒錯,但有關他的動機,我心中跟你一樣疑問很多。我想他不是傻瓜,這麼為了一個老孫把他兩個親手拉扯起來的親信惹毛了,不值得。他應該還有其他考慮,我們拭目以待吧。」

  柳青翻了個白眼,道:「廢話,你不如直說,你就是信任老蒙,被他賣了你還給他數錢。蘇明玉,你不是沒分析能力的人,用腦袋想想好不好?我現在算是更看清了,老蒙知道我是肯定走的,所以怎麼對我下手結果都一樣。知道你是肯定愚忠的,所以怎麼折騰你都沒後果。」

  蘇明玉「噯」了聲,不得不承認柳青說得有理,憑蒙總對他們兩個的瞭解,肯定算得出兩人遇到壓迫各自會產生什麼反應。本來她心中還有一個疑問,想蒙總把他們逼急了有什麼好處,現在看來,其實一切都在蒙總算計之中。她不得不再三玩味柳青的這句話,「知道你是肯定愚忠的,所以怎麼折騰你都沒後果。」然後一聲嘆息,「柳青,無論如何,我準備愚忠到底了。蒙總是第一個真心善待我的人,在有一次他被我氣得揮起拳頭想敲我一頓,但最終重重砸在桌上敲疼他自己的那一刻起,我心裡開始把他當成我的父輩。猜疑歸猜疑,委屈歸委屈,我都要報答蒙總對我的真心對待。隨便他怎麼對待我。」

  柳青聽了也恨不得揮起拳頭一拳敲過去。本來以為蘇明玉挺瀟灑一個人,沒想到這麼想不開。「聽著,人對人好,都是有前提的。如果不是因為你自己優秀,誰會善待你?怎麼沒見老蒙善待別人?別一副小鬼沒見過大饅頭的樣子,我最見不得人沒道理的愚忠,對我愚忠也不行。」

  明玉歎道:「柳青你不知道,現在我成大鬼了,很多人千方百計想接近我,我已不稀罕。但是那時只有老蒙和你對我好,那時我還是黃毛丫頭,你們無緣無故地善待我,你不知道我多珍惜你們兩個。看著你這幾天公然發脾氣,我替你們兩個難受,唉,我真不想看到對我最重要的兩個人生分。」

  柳青瞥了明玉一眼,他大致知道她家的事,知道她在家是個不得寵的孩子,但今天這樣的話,還是第一次聽她說。他是個從小受盡寵愛的獨子,沒想到不受寵愛的孩子長大後心理會與他那麼不同,甚至,蘇明玉對待蒙總的心態有點扭曲。一直以為她外表隨和,內心冷漠,沒想到冷漠的冰核下,她還有一顆那麼敏感那麼渴望被愛的心。正因為蒙總曾經真心對待了她,她竟然血性報答。想想,柳青都覺得不可思議,起碼他自己做不到。他不由嘀咕道:「可惜我跟你熟得已經浪漫不起來,否則下手娶了你,隨身多一個會掙錢的老媽子。」

  「嘿,嘿,吃起我的豆腐來了。告訴你搶來的女朋友去。對了,你非走不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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