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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六


  「那肯定的,我就是早產幾天生出來的都比他們的重呢。而且醫生說我奶水好,看看我們寶寶,多胖,手臂都跟藕節一樣。可我們不能光比體重啊,我們寶寶得比他們早識字,對,還得早說話。」

  宋運輝說什麼都沒想到雷東寶在遙遠的地方,即使大年三十都念念不忘與他比兒子。他還滿不在乎地與梁思申商量,可哥智商一定高,一定要讓幼稚園玩痛快了才接受教育折磨。

  年初二的時候,宋運輝帶著宋引去參加一位朋友的婚禮,梁父與梁母把女兒叫到書房,關上門討論家庭問題。宋季山夫婦看到都沒吱聲,反而外公想了想,卻扶著樓梯跟了上去,拿拐杖敲開門就道:「商量什麼,我也不能聽?」

  梁母笑道:「爹爹既然來了就給我們做個參謀,我們這不是怕爹爹操心嗎?」

  「你們說,我聽著,我愛怎麼想怎麼想。」

  梁父一笑,道:「爸爸,這麼回事,我也很快退休了。多年前囡囡出錢買了一單原始股,高位拋出個挺好的價錢,又讓我操作幾次,增值不菲。囡囡的意思是這筆錢給我們用。我們想囡囡不是堅持要讓可哥去美國受教育嗎,我們既然退休正好幫囡囡帶著可哥在美國受教育。我們今天就是準備商量這個問題,難得春節時候大家都在。」

  梁思申沒想到爸爸媽媽扯她密談,說的是這個問題,驚訝良久,才道:「我在大學城的房子還在,那兒環境特別好,爸媽的錢拿去做生活費吧,不夠有我。」

  外公立刻道:「那裡冷,退休養老去佛羅里達,聽我的,你們要是去我也跟去,生活費算我,房子思申買。要是決定下來,我立刻打電話給我律師,要他幫你們辦手續,很簡單。有我在,你們兩個大陸出去的土包子不會吃虧。」

  梁母道:「爹爹,我們不請你來,就是怕你提出你出錢。我們股票上賺的錢聽說夠生活,以後爹爹喜歡就跟我們一起住,房子有囡囡呢。」

  「她哪來那麼多錢,她還要倒貼老公。」外公神采奕奕地與梁思申互白一眼,「有錢,什麼都不是大事,還囉裡囉唆商量什麼。出境、入籍也不是問題,我擔保,思申出面沒我牢靠,我只有一個要求,可哥一定要跟去啦。」

  梁家三個面面相覷,一時都沒反應過來,退休後移民到美國,這可是大事,怎麼被外公一說就輕描淡寫了呢?還是梁思申過了會兒道:「我支持外公的說法。房子稍微買好點,我把大學城的賣了就行。外公就算答應出生活費也沒幾年可出,還是算了,我來。」

  梁母一聽就踢了女兒一腳。反而外公並不在意,道:「你愛出錢我還有什麼話說,可哥呢?」

  「可哥當然受美國教育。就這麼定?如果決定,外公,請律師找房子時候有要求,一要離超市近,二要學區好。」

  梁父與梁母交換一個眼色,老夫老妻,一個眼色幾乎說明所有問題。梁父代表說話:「沒想到這麼容易就決定。囡囡開始跟著外公動作吧,移民的事現在也可以著手辦起來,我們都有護照,估計到時候正好送可哥讀幼稚園。」

  梁思申奇道:「怎麼忽然想起這個?我本來還想請你們移民呢,我覺得國內生活環境不好,都奇怪外公為什麼賴在上海不走。」

  外公憤怒地道:「你當心我買房子做手腳。我葉落歸根不行?我歸幾年不想歸了不行?我一到冬天想念邁阿密的陽光,不行?」

  梁母只笑道:「爹爹,你肯跟我一起去,我們求之不得,我們多需要你的經驗,也正好讓我們盡盡孝心。囡囡啊,我們也是想著國內的教育,跟你一個年齡的人與你對比太大了,我們可哥……」

  「媽媽,謝謝你們。」梁思申擁抱身邊的媽媽,感動于爸爸媽媽準備為她的孩子做出犧牲,退休後離鄉背井,「可能我會讓宋引一起去,行嗎?」

  「可以,多一個不多,小姑娘挺懂事。」梁父一口答應。

  問題解決,梁母先撲去找可哥,梁思申也跟去做奶牛。兩人又就赴美養老問題討論細節。

  梁母忍不住問女兒:「外公為什麼要緊緊跟著我們?」

  梁思申笑:「他恨舅舅們總念叨著他快死,他早死舅舅早分財產。他也手段毒辣,硬是不肯提前瓜分財產,只建立一個基金定時定量給舅舅們一些遠遠不如我收入的錢。可是又煩一家老小總伸手問他要零用,他索性躲到大陸,對舅舅們宣稱大陸無法無天,舅舅們敢來,爸爸對他們不客氣,遞解出境。我原先不知道外公打的這個主意,還是有次接到舅舅電話吵了一頓才知道被外公利用了。其實外公還是更喜歡美國,美國畢竟物質豐富,生活方便。」

  梁母哭笑不得。

  梁思申晚上就把這事告訴了宋運輝,宋運輝一聽就覺得這是好事。但宋運輝畢竟多了一個心眼,回頭等梁思申睡著,他把剛聽說時的疑問倒出來好好細想了一番,可又一時不好定性。他看著倦極熟睡的梁思申思來想去,不知道該不該跟她明說他的猜疑。考慮到上回與梁思申提出他爸想與他合作時候,梁思申單純的回應,他決定不說明。畢竟他的猜疑有小人之心,而且還是捕風捉影,而他自己則是提前一步做出決定,從此與岳父的事業保持一定距離。

  §1996年(6)

  楊巡春節將工資獎金發放,又拖拖拉拉地發了分期付款的買斷工齡費,還剩一些錢。過年的時候,即使商場帳面上也會有一些錢得躺在銀行過年。他沒想到任遐邇會跟他建議,乾脆把錢存通知存款,利率比普通活期利率高不少。楊巡沒想到天下還有比他更錙銖必較的,他當然不怕任遐邇麻煩,當即對這主意說好。他真是想不到,看似臃腫遲鈍的麵包能有這般精明的腦袋。

  但麵包也有不盡如人意處,麵包老家不在市區,為趕在大年初一前到家,必須年三十中午就請假離開。但是楊巡心說別人都能走,一個財務經理沒把最後一天的賬關上,怎麼能走?他不批,讓楊速去說,晚上由楊速開車送麵包回去。可是楊速不答應,晚上他得上毛毛家做毛腳女婿去。楊巡無奈,只好對任遐邇拍胸脯,保證送她到家門口,決不讓耽誤年夜飯。任遐邇見此也只能答應,畢竟拿著人家的經理級別工資。楊巡卻很不單純地想到,他這麼個日子送任遐邇回家,夠任家上下猜疑上一個春節,因此他決定拖上剛從上海回家的楊邐。

  任遐邇看著全體財務人員做完最後一筆賬,將今年最後收齊的款子用信封裝上,同時拿一本收款憑證,背起包就沖去停車場。打開車門,卻見前面已經坐了一個女孩,那女孩衣著光鮮,臉面收拾得精緻,不過說不上漂亮。任遐邇以為是老闆的女朋友,但沒等她坐下,楊巡就介紹道:「小任,這是我妹妹,今年剛交大畢業,在上海工作。」

  任遐邇心說難怪,她沖楊邐打個招呼,把信封交給楊巡:「楊總,點點是不是這個數,然後在收款憑證上簽個名。」

  楊巡二話沒說,從信封裡倒出錢來數。楊邐不由得看看任遐邇,見的是一張年輕但沒有修飾的臉,額頭還缺油少水地脫皮,心說大哥幹嗎這麼看重這女孩。任遐邇見楊邐看她,就笑笑,沒說話。但等楊巡核對完數字,簽好字,她才道:「楊總,請先到我家轉一下,我還有行李要帶走。就在後面芝麻街。」

  楊巡開車轉過去,楊邐就翻揀磁帶。等任遐邇出去,楊邐就道:「大哥,你這兒怎麼都是些沒性格的歌曲啊。」

  楊巡道:「不是挺好聽的?聽會了到卡拉OK什麼歌都能唱。」

  楊邐撇嘴:「我下回給你帶好點的。」

  「不要你的英語磁帶,專門出剩貨給我……」楊巡見任遐邇端一隻大紙箱下來,累得面紅氣喘的。他出去主動接手,幫放到後備箱,不由得往裡看看,見是農村少見的沙拉油、真空包裝鹽水雞鴨、魚幹、糖果餅乾等年貨。他放下箱子,不由得道:「我家的年貨都還沒處理。」

  「等等,我還有一隻旅行袋。」

  「重不重?」

  「旅行袋不重。」

  楊巡就沒跟去,又回到車上。果然,過會兒任遐邇拎行李下來,並不見氣喘吁吁。楊巡有意當著任遐邇的面對楊邐道:「你看,任經理也是重點大學畢業,人家多能幹,好幾件年貨都是自己做的吧。」

  任遐邇笑道:「我哪裡能幹,商場發的這些魚,我問了老阿姨才會處理,可我明明刀子磨得挺快,硬是剖得深深淺淺,要不是頂樓北陽臺風大,肯定曬不幹。」

  「你不會洗乾淨放冰箱裡,才幾條魚。」

  「我沒冰箱。」

  楊巡剛想說沒冰箱比較麻煩,再一想就明白人家把錢都買了房子。楊邐卻道:「冬天的時候洗乾淨吊在陽臺上也壞不了,不用冰箱也沒關係。」

  任遐邇心說即使頂樓的北陽臺吊著風乾,那也得看老天爺臉色,不分青紅皂白吊出去,不出三天全進垃圾桶。但老闆妹妹何不食肉糜,她可不反駁,那是人家的好命。楊巡卻道:「以前在東北還真放外面,比冰箱還管用。東北農村的門口堆一雪堆,雞鴨魚肉都塞雪堆裡,想吃了扒出來就是。」

  楊邐搶白:「現在路上明搶的都有,雞鴨魚肉放院子裡還不給人一夜偷光了,又不是路不拾遺、夜不閉戶的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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