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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六


  「你們不是死對頭了?小七,你要想清楚,你約了,你就得給我們做中間人。」

  「知道,但我得想想他手機號碼。」梁思申還在捕捉著打上火漆封存的記憶,李力已經翻出一隻電子記事本查閱,一會兒工夫,李力就把楊巡的號碼放到梁思申面前,這時候梁思申也想到楊巡的號碼,對照之下才發現自己已經落後,人家楊巡的已經改作139開頭的號碼了。

  電話響了很久,才被那邊的楊巡接起,梁思申聽見楊巡開口就說「晚上好,梁總」,一愣之下想到楊巡是在跟她手中手機的主人梁大打招呼,心說這雙方互不聯繫,卻是知己知彼得很。梁思申感覺有事有人無事無人,雖然知道楊巡不會譏笑她在香港機場時候揚長離開,現在卻又巴巴地主動找上門,但自己總是心裡尷尬。她有些自嘲地道:「我姓梁,可不是總。我梁思申,在絲路大飯店十三樓吃飯,你有空出來嗎?有兩……」

  「有,我立刻過去,十分鐘。」

  梁思申聽到電話那邊「我先走」的聲音,估計楊巡在別處的一個飯局告別,忙道:「我剛才的話沒說完,想見你的是我堂哥和李總,你商場項目的其他兩位股東,我只做個媒介,請你考慮後再答應。」

  那邊已經從飯桌邊起身的楊巡愣了一下,才想到對了,這個電話號碼是梁凡的,當然梁凡應該在場。那兩個股東想要跟他談什麼?但楊巡還是英勇地道:「我立刻過去。」無論到場時候會遇到什麼事,他去是給梁思申一個回報。而且他想,梁思申親自出面的事,總是梁思申自己能操控的吧,那應該不會對他有什麼傷害。當初想清楚前因後果之後,他看人客觀了許多。

  梁思申對楊巡的態度有些驚異,回頭想想楊巡在去香港飛機上對她的表態,難道這個人嘴裡也能說出真話?她但願自己這回不是再做東郭先生,希望楊巡真能良心發現。不過她對此所抱希望不大,她對楊巡這個人的真真假假已經沒什麼信心,因此她對梁大和李力道:「我只負責幫你們叫來人,幫你們壓陣,其餘的你們自己談。」

  梁思申說話時,她自己的手機響起,卻是宋運輝來電。沒想到程開顏突襲來訪,由其哥哥陪同直搗宋家探望女兒宋引。宋運輝說他正回家處理。梁思申心裡添堵,不免想起媽媽在婚前的警告。她一時心煩意亂,她也知道自己最近可能荷爾蒙失常,情緒經常起伏,她只能勉強控制自己喜怒不形於色,卻不能讓自己心裡超然,總是忍不住地想他們原本的一家三口見面會是什麼光景,因為宋運輝的這個電話明顯是提醒她短時間內別回家遇尷尬的。

  梁大見梁思申臉上有些變色,等著她關掉手機,正要問什麼,梁思申就要回苦橙花油。拿到苦橙花油的梁思申道個歉出去了,梁大與李力就商議該怎麼與楊巡談。

  梁思申走到外面,才可以神色放肆了一下,她不由得想到前兩天與宋運輝討論的有關送宋引出國讀書的問題,一時有些灰心,人家小姑娘自己有親娘的,她著急多情什麼啊。她不得不再次深呼吸,提醒自己理智、疏遠,不要摻和宋引與宋引親娘的事,她提醒自己,她所做的一切,無非是為宋運輝。

  但她沒清靜多久,身後便傳來一聲欣喜的招呼:「梁小姐?謝謝你還特意出來等我。」

  梁思申一怔,感覺楊巡是誤會了,但她也沒解釋,回身道:「你來得好快,他們都在裡面。」她看到楊巡穿一件豎條紋T恤,米色褲子,倒是挺乾淨俐落的樣子。兩隻眼睛則是依然墨黑,只是可能因為看到她而閃亮。

  楊巡一徑地誤會梁思申站在外面是在等他,他心裡非常高興,可也隱隱有些擔憂,難道與另外兩個股東的會面將是一場硬戰?要不然梁思申實在是沒理由出來等。他看梁思申穿一襲黑色無袖、中間收腰但沒腰帶的窄裙,裙子上什麼裝飾都沒有,那麼簡單,卻那麼高貴。他跟著搖曳生姿的梁思申一起進去,心說自己跟小廝一樣。

  等到桌邊,楊巡便看到他們三個已經吃了一半。梁思申見此解釋:「對不起,我們吃飯說話提起你,我自告奮勇聯繫你,打斷你那邊吃飯,請見諒,我們另外點幾個菜吧。」

  楊巡連忙道:「不用,不用,我那邊正好已經結束,吃飽的才趕來這兒。李總好,梁總好,好久不見。」他說話的時候已經一眼關六將三個人都仔細看了一遍,見大家神色都挺輕鬆,先自放心,卻見梁思申臉色不大好,不由得關心,可又不便多問,兩人關係現時不比昔日。

  對於商場的經營,楊巡雖說沒法插手,可商場幾個主要頭目,除了上海派來的,他能買通的買通,能交往的交往,雖然不能說瞭若指掌,卻也大致有數。他總得對自己怎麼被黑心裡有個數吧,總不能糊裡糊塗在商場項目上背一身無底洞般的債吧,要看著不行,他就得豁出去拼命。因此對於今天的談話,他基本能做到對形勢有所把握,他只是無法把握這群高幹子弟心裡頭的想法,他從來最忌憚這種子弟。

  李力客氣地道:「楊總,對現階段商場的經營有什麼想法?」

  楊巡笑道:「我沒想法,我只看到商場每天挺光鮮地開著,那就行。」

  李力和梁大一時都沒話,要他們如何解釋為什麼商場如此光鮮地開著,他們卻想把經營權有償轉交?那簡直是當著這個小生意人的面抽他們兩張高貴臉的耳光。這才發現一句看似客氣的話,其實回味辛辣。梁思申雖然心情無端煩躁,可也只好扮演好中間人的角色,有意打個圓場:「剛剛看到報紙上有你歐洲街的招租廣告。」

  「哦,還行嗎?我委託廣告公司製作的,總算有點圖案有些噱頭。」

  「挺好,不過誰要是自己去街上走走應該更好。」

  「我那天看到你帶著宋引逛街。本來想上去招呼……」

  「歐洲街進駐的鋪面控制得很到位。不過如果改成步行街就更好,而且街上也還缺一家有點品位的咖啡店,如果風和日麗情況下,撐幾把大太陽傘,遊客逛街累了傘下坐著喝咖啡聊天,又是看風景又是當風景,不是更有風情?」

  「好主意,你的辦法總是最好,可是步行街難辦啊,上回跟朋友提起,朋友勸我趁早打消念頭。」

  「每個城市需要有一處悠閒逛街的所在,比如香港廟街、中環、旺角的步行街,那幾乎是城市的商業標誌。」李力插了一句嘴。但驕傲,還是讓李力無法將商場的經營問題說出口。

  「是,能申請到步行街,歐洲街的風格會更上層樓。楊……」梁思申忽然惑于如何稱呼楊巡,過去都是直呼名字,現在再直呼似乎不妥,楊巡也現在改稱她為「梁小姐」了呢,她遲疑了一下,道,「大家隨意交流吧,楊總對商場現在的定位有什麼看法?」

  楊巡不便輕易評價商場,因不知在座李梁二人究竟是什麼打算,只圓滑地道:「我看著基本上是你原定的設想。」

  梁思申道:「我的?我只設想一個輪廓,我說具體的經營要根據本地平均經濟水準和潮流風向來定。沒關係,你暢所欲言,今天大家都是善……意。」說到這兒,梁思申自己也不信,不由得一笑,對梁凡道,「梁大,你得答應我不得秋後算帳。」

  梁凡點頭。梁思申不等梁凡說話,就接著道:「楊總,以前我跟你之間誤會比較深,梁大是我堂哥,當然對你不客氣。今天我們說好盡棄前嫌,三個股東正式坐一起友好商議商場的未來。我作為曾經在商場專案投入心血的一員,我今天做個中間人,如何?請雙方都給我面子,如果答應,我們乾杯。」

  三個男人都詫異梁思申這麼說話,尤其是梁大和李力,心說梁思申敢這麼說,難道是她在楊巡面前還有一句話的分量?楊巡也是奇怪,難道今天的議題是和解?梁思申迎出門的用意便是捧他一下給他面子,以使他可以平等跟李力梁凡平等對話?和解,對他來說,無疑是砸在商場的股份失而復得。這樣的好事,簡直讓楊巡有些不敢置信。三個男人不約而同沉默著舉杯,與梁思申最早舉起的酒杯碰了一下,但梁大和李力也都不約而同跟梁思申說道:「你別喝。」

  楊巡不知道怎麼回事,看看梁思申,又看看同樣是臉色蒼白的梁凡,心中嘀咕,但他還是把杯中酒喝了。

  梁思申道:「楊總,我向兩位提議,希望你這個本地人參與商場的經營,也向他們推薦你經營得很好的商業街和兩家市場。我認為,楊總,你是投資人之一,又身在本地,商場經營方面的負擔,你義不容辭。」

  楊巡終於聽出今天會面的主題,但不清楚另外兩個投資人究竟怎麼想,但他也終於忍不住道:「梁小姐,你還是叫我楊巡吧,你叫我楊總,我全身汗毛都會跳舞。」等梁思申笑著點頭,他又道,「我對商業方面見識有限,現在做的都是怎麼把商鋪租出去,租出去後他們怎麼招呼客人上門,我就不管了,對商場的經營,我一竅不通。」

  李力挺感謝梁思申幫他們說了會令他們尷尬的開場白,還一肩擔負了比中間人責任更重的會談組織者的使命,讓他和梁凡不用對楊巡這個小商人低頭,他明顯感到談話氛圍寬鬆許多,話題也一下外延很多。他便解釋道:「現在的商場已經有別於過去的百貨商店,過去的商店出資進貨,堆放進倉庫,然後逐步放到商店裡面銷售,商場賺取的是商品的差價。現在的商場發展趨勢,在我們看來是上面有屋頂的購物街,你的歐洲街上面加蓋一個屋頂,前後用大門封住,就立刻變成商場,因此經營商場與經營商業街異曲同工。你的歐洲街是出租一家一家門面,我們商場是將每個樓面劃分成一塊一塊區域,按照分類將區域出租給不同商戶,不知道我有沒有將意思說明白?」

  楊巡點頭:「我瞭解,像寶姿、提克、櫻、蜜雪兒、紫瀾門這些品牌也在我那兒開店,但我不清楚你們希望我怎麼參與經營,我醜話說前頭,我不是一個好合作的人,我喜歡自說自話。據我瞭解兩位也是很強勢的人,與梁小姐的放權很不相同。我看我要是摻和進來,肯定最後以鬧矛盾收場。」

  梁思申聽到楊巡提她過去放權,不由得戲謔地撇了撇嘴。楊巡早就看到了,忙道:「我再道歉一次。」梁思申一笑,不語。她今天出面幫梁大的忙,已經意味著不能再追究楊巡的意思,還再提什麼。

  還是李力道:「楊總說的倒是實話。我看如果接受梁小姐提議的話,我和梁凡就得退出商場日常經營事務。最簡單直接的辦法,不如經營權交給你楊總,我們每年提取固定收益,至於商場建築的增值,依然按照股份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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