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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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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才進辦公室,便看到楊速臉色煞白地圍著幾個神情嚴肅的陌生人招呼。楊速見他如見救星,連忙一邊暗自飛著緊張的眼色,一邊道:「大哥,工行同志來檢查財務情況,說是有人反映我們是假合資,說我們貸款合同作假。」 楊巡一聽,頓時如同兜頭挨了一棍,心裡清晰明白一事:中梁家的圈套了。 昨天還說什麼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以為自己是大魚,吃了木器廠廠長那條小魚,沒想到今天梁家就給他上一堂課,什麼才是真正的大魚。楊巡要到眼下梁家採取公開行動才能清楚,以前梁家每個人所為、每件事都是早有安排。他以為梁思申單純得有些傻,其實他才是真正的傻。 最先,梁思申似乎是爽快地提出以債權置換股權,先為她退出公司埋下伏筆。 而後,梁父似乎是不計前嫌地以貸款置換債權,為梁思申徹底與他脫鉤繼續伏筆。 再而後的置換過程中,梁父提出他作為公職人員、國家幹部,必須把走錢的程式走得清清楚楚,免得被誤會是他從哪兒接受巨額賄款。所以,眼前幾位工行的人員可以很快查清,商場建設至今有限的幾筆進項都來自哪裡,查清原本屬於外資那筆,前不久已經銷掉,現在所有資金都是來自國內,而今商場明確就是內資,唯有工商註冊還作假地冠著合資之名。因此,毫無疑問,銀行跟合資的商場所簽的合同,因為合同其中一方在企業性質方面作假,合同可以宣告作廢。根據合同,銀行還有索賠的權利。 楊巡知道面前這幾個銀行人員是有備而來,因此他肯定是行賄無門。他這時又忽然想到,春節過後不久,蕭然帶著兩個人旁若無人地參觀他的商場。此時,楊巡心中的路線圖已經清楚畫出,再接下去,將很可能是工行收回貸款,轉給蕭然,或者與蕭然有關的人接收這筆壞賬,然後蕭然或者與蕭然有關的人憑此進入商場管理。那意味著他楊巡的滅頂之災。 楊巡臉色灰敗地看著那幾個銀行人員,恨不得撞牆問問自己,當初梁思申都有威脅要用蕭然鉗制他,後面梁父將資金運作出去的時候他怎麼就沒意識到這是圈套呢?他到底還是不懂銀行那一套啊。 銀行來人果然是如他所思地通知了他,他們先凍結他在所有銀行的帳戶,給他一定時間,等他拿出處理辦法。 但是,楊巡從哪兒找錢來還工行貸款?沒聽來人說嗎,他們把他在其他銀行的帳戶都凍結了。他現在等於是一文不名,等著大限到來,他最不願意看到蕭然上門。如果蕭然或者蕭然的朋友拿了本該屬於梁思申的那百分之六十股權,他楊巡此前投入到商場所有的錢,和他投入到商場所有的資金,等於全部泡湯。 他還有挽救辦法嗎?他上回都已經上門下跪,這回他還有什麼辦法?梁家顯然是要置他於死地,他再去求梁家還有何用?而更讓他傷心的是梁思申,上回他去上海求情,她沒有出現,而這回她和她家對他下那麼狠心的毒手,而且找的還是準確無比的他的命門:蕭然。 楊巡呆若木雞地坐了半天,才被楊速死命搖醒,清醒過來聽見的是楊速連連問他要怎麼辦。他又是悶了好一會兒,才道:「槍頂著腦袋了也得掙扎幾下。」但什麼辦法呢?楊巡想了半天,愣愣問大弟一句:「你想出來沒有?」 「要不找找大尋,還有宋廠長,請他們找梁家求情?」 尋建祥?沒用。宋運輝倒是說得上話,但是,宋運輝肯幫他說話嗎?年前,宋運輝已經因為這件事疏遠了他,但是他好歹與宋運輝那麼多年的交情,既然宋運輝是說得上話的,他說什麼都要試試運氣,總比在家乾等天塌下來強。他準備硬著頭皮撥打宋運輝電話的時候,又想到一計,能不能找個有實力的人或企業出資化解他的工行貸款之憂,讓那個人或企業取代蕭然進入商場管理,那他還能有些活路。 宋運輝接到楊巡電話的時候正忙,但是楊巡幾乎是哀求他,希望他有空就給回電。宋運輝不知道楊巡又遇到什麼事,心說楊巡最近不是應該挺威風得意的嗎,而且又聽尋建祥說楊巡找了個商業局副局長的女兒,那不也是挺好的嗎。以前楊巡如果遇到政府方面的麻煩還需要心急火燎地找他,現在不是找准岳父更好?宋運輝想歸想,閑了還是一個電話掛給楊巡。 楊巡接到宋運輝打過來的電話,簡直激動得像抓到救命稻草,這說明宋運輝還對他有點好感。 宋運輝聽完楊巡的敘述,心裡驚訝了會兒。他倒是以前已經想到過梁父這個人愛恨分明,既然能因為他幫梁思申一些忙而對他親熱有加,那麼對楊巡擺梁思申一道,也不會輕易放過。年初聽說楊巡輕易把股權轉為債權,他還奇怪了一下,還以為是梁思申的主意。現在看來,他以前猜測得沒錯,梁父確實不會放過楊巡。宋運輝只是驚訝梁父的手段如此縝密毒辣,耐心如此之好,看准楊巡工程款結算清楚才告出手。 楊巡急切地道:「宋廠長,我去你家說行不行?我想請你幫忙在梁思申面前說說,你說話她聽。」 宋運輝不客氣地道:「可是,你們當時起糾紛的時候,她通過我對你勸說,你沒採納,才會有你今天的困局。你說我今天還有什麼立場幫你去勸她?」 楊巡只得道:「宋廠長,我錯了,我那時鬼迷心竅……」 「小楊,你別這麼說,你那時有那時的考慮,現在想起只是悔之晚矣而已。給小梁的電話我晚上會打,不過我想以一個老鄉的身份提醒你,小楊,你應該好好反思,這一年多來你是不是變化太多,丟棄了以前很好的誠懇熱情守信的品德。這件事……我看你得從自己身上找找原因,而不要一味責怪梁家心狠手辣。」 宋運輝對於楊巡順口溜一樣地說出「鬼迷心竅」很是反感,感覺出裡面濃濃的不真誠,純粹是為了讓他去梁思申那兒說話而自打耳光,卻不是真心承認錯誤。他因此提醒楊巡一下,很希望他晚上給梁思申打電話之前看到楊巡的態度。他準備視楊巡的態度決定如何幫楊巡在梁思申面前說話。 楊巡捏著電話久久回味宋運輝的話。宋運輝這話是什麼意思?宋運輝難道不只是因為梁思申的事而疏遠他,還因為他「這一年多來變化太多,丟棄了以前很好的誠懇熱情守信的品德」?他一把抓住擦身而過的楊速,疑惑地問:「老二,宋廠長說我一年多來變化很大,有嗎?」 楊速心說現在火燒眉毛,兩人電話裡怎麼還談論這些有的沒的。他簡單地道:「我看沒變。」 「我看也沒變啊,可是我要是想不出個子丑寅卯來,宋廠長看上去不會幫我說話。」楊巡嘀咕著,抓起鑰匙去找另一個能在梁思申面前說上話的人,申寶田。自從元旦他被申寶田訓斥一頓,申寶田與梁思申的資金往來進度他就不清楚了。但他能清楚的是,那條資金通道肯定沒斷,申寶田肯定還是常與梁思申通話。他準備讓申寶田看看宋運輝的問題,相比之下,宋運輝更說得上話。 對於楊巡,申寶田的態度是不願得罪,因為楊巡掌握著他的秘密。申寶田敷衍著楊巡,答應幫打電話,也答應幫楊巡努力,但是怎麼努力他自己心裡有分寸。楊巡又提出申寶田能不能幫忙買下那60%的股份,從此成為商場的大股東,申寶田就一口拒絕了,那不是妨礙梁家收拾楊巡嗎?但是申寶田有他的理由,股份制改造完成前,他不想節外生枝,徒惹麻煩。 楊巡也清楚他沒辦法在申寶田面前強求,更不敢強迫,他最多只能請求申寶田看在他去年牽線的分上幫他個忙,而不敢拿知道此事要脅申寶田,得罪了申寶田,他還想活嗎?木器廠廠長的昨天就是他得罪申寶田的下場,但是他正好把宋運輝交給他的問題請教申寶田。 申寶田只是通過楊巡嘴裡知道宋運輝是他大哥,其中有些什麼深遠的交情。因此聽了楊巡問出來的問題,點頭道:「宋廠長是你自己人,才會說這些。可惜你……」他看著楊巡搖搖頭:「太狂。去年底我勸你好生處理梁家事情時候,你說的那是什麼屁話。你以為把朋友哄順毛了就行?跟朋友,少動點小腦筋,多拿出點真誠。」 楊巡聽了,知道申寶田沒蒙他,可他想了半天,還是道:「我承認有小腦筋,可是不能不防啊。這社會明槍暗箭太多了,一點不防赤膊出去,死都不知道死哪兒。」 「你防你去防,可你占著人家的幹嗎?你以為你是誰,你還沒到讓誰見你都乖乖聽話的地步,你想霸道還早呢,我都還沒敢那麼明目張膽。」 「我其實……我其實……我其實不知多順著梁思申,什麼都依她的,就這事,我也沒覺得太大不了,可她今天這手也太狠了。」 「先出手的是你,你就別怪別人狠。你看著沒啥大不了,我看著很嚴重,誰敢打我錢的主意,我跟誰死幹到底。我曉得你打梁思申的主意,你那樣做就更不行,你要錢不夠還想要人,你太貪了。你回吧,我跟美國打了電話再跟你說,現在也說不出結果。」 楊巡只能灰溜溜回去,又加油聯繫了幾個大戶,有集體的有國有的,可暫時都無人拍板表態要還是不要那60%的股份,畢竟那是不小的數額,人家需要討論。而個體的則少有資產那麼多的,找都不用去找。 有朋友請他出去吃飯,他沒興致,回家跟楊速一起吃,可又沒食欲,天都快塌下來了,還吃什麼吃。他一顆一顆地咬著花生,一口一口地抿酒,兩眼盯著桌面想該怎麼辦。又想宋運輝扔給他的話,他必須趕在美國時間天亮之前向宋運輝表態。 他清楚宋運輝對梁思申的想頭,很早以前他就猜測宋運輝為什麼對梁思申那麼好,沒有道理,自從在醫院見過宋運輝最虛弱的時候看向梁思申的眼睛,他就知道了。有本事的男人怎麼可能允許別人欺負他的女人。他楊巡肯定得給宋運輝一個交代。可是,他該怎麼說,是不是就該像申寶田對他說的,他狂,他霸道,他承認對梁思申的事有錯? 他抬起佈滿紅絲的眼睛問弟弟:「我現在很霸道?怎麼個霸道法?」 楊速吃驚於這個問題,道:「什麼是霸道?你一向這樣對我們,家裡你老大,你從來就說了算,這叫霸道?」 「對你們當然這樣,我為你們好。媽在的時候對我也是說了算。我對別人也是說了算?哎……好像是這樣。」 「可大哥你管著所有,公司都是你的,你當然說了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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