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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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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直接就將車子開進別墅區,開到閔廠長家。閔廠長果然幫忙,一個電話打到程家,跟接電話的老程說要他們來接小宋引去。因是閔廠長打的電話,老程什麼話都沒有,全部答應。閔廠長放下電話就跟宋運輝爽朗地笑道:「聽見沒有,老程說立刻會來,又答應一定在下午五點準時送回。你安心,下午五點如果不見人,我替你上門要去。」 宋運輝看看遠處曾是金州高幹子弟的閔夫人,沖著閔廠長一笑,閔廠長說這話的時候,帶著自己的七情六欲。「來這兒當然得仗著你,還用得著說嗎。我等下中飯去水書記家吃,晚飯你說什麼都得招呼我,我吃完連夜趕路回去。」 「你來前已經跟我說過,怎麼還婆婆媽媽重複,怕我生氣排在晚上?我怎麼可能跟水書記爭你?呵呵,老水越老,我越不跟他爭,勝之不武啦。你那兒的新書記怎麼樣?準備讓他分管什麼?」 宋運輝笑道:「分管什麼啊,我們東海不缺人。」 閔聽了大笑:「太狠了點吧,不怕他告狀去?總得給他點面子,讓他分管個工會吧。」 宋運輝冷笑:「我等著他春節回來帶尚方寶劍來,不拿來,我們還是不缺人。」 閔意味深長地笑:「你腰板硬,我看你那兒只要三期不結束,上面就是親眼看著你蹂躪新書記都不會發話。哪個辦公室坐傻了的傻瓜,竟敢去你那個廠壓你一頭,也不看看工廠跟機關有多少不同。我最近也學你這套,上面立刻跟我客氣不少。不過你別把人惹急了,真惹急了兔子也咬人,到底他上面有路子。」 宋運輝笑道:「我哪有時間惹他,我躲他,我避著他,總行吧?嗯,人來了。」宋運輝本來就是對著落地大窗坐的,這個角度正好看到程開顏和她的哥哥一起過來閔家。他看到程開顏穿的是一件新大衣,可能是買的,黑色大衣上好多亮閃閃的金屬裝飾,腰間一條寬寬腰帶,渾身一股說不出的味道,反而沒她哥哥身穿咖啡色磨砂真絲棉褸有模樣。宋運輝看著臉上只有鄙夷,揚聲叫道:「貓貓,媽媽來了,你跟媽媽去外公家玩一會兒。」 宋引聞言立刻飛快跑到門口,等門一開,稍稍觀察一下,便撲進媽媽懷裡。宋運輝沒站起來,只淡淡地與前大舅子點頭打個招呼,便靜靜旁觀母女相會,等了會兒才道:「貓貓先去外公家吧,爸爸五點鐘在閔伯伯家等你。」 程開顏抬頭看宋運輝,可她看到的只是冷漠。她不死心,小心地問:「你在這兒住一夜行嗎?我陪貓貓睡一晚上。」 「不行。」宋運輝拒絕,也沒給理由,就扭開了臉。 還是閔夫人看著不忍,打圓場:「還是別了,今晚小宋還得趕回老家,明天一早就回去東海廠,時間緊,沒辦法。小程啊,不如哪天你請個假,專程過去寬寬裕裕地看上幾天不就成了。」 程開顏不死心,緊緊盯著宋運輝,希望他良心發現一下,可是沒用。最後還是她哥哥見不得妹妹受欺負,拉程開顏離開。他們沒法抗拒,因為這兒是壓著他們的閔廠長的家,而宋運輝是閔廠長家的座上賓。 等程家人離開,宋運輝才對閔夫人道:「對不起,嫂子,讓你為難。我不想離婚後還藕斷絲連,既然離了,我們作為理智一方,還是做事決斷點的好。」 閔夫人應了個「那也是」,但忍不住背轉身歎一聲氣,為可憐的程開顏,也為宋運輝冷到徹骨的所謂理智。 閔也有些看不過:「小宋,我們家房子多,你不如在這兒住一晚吧,明天早上再走也不遲,最多晚點到東海。」 宋運輝道:「我計畫的是後天走,明天約定跟老家當地幾個官員見面,討論一些事情。平時我忙,都是他們去我那兒找我,這回既然我回家,應該到現場看看,可能需要一天時間。你知道,我們新型添加劑研製出來後,卻遇到一個很尷尬的情況,就是高端產品在國內消化不了,全部得出口國外。國外市場則是由一些巨頭把持,我們在定價上處於被動。因此我跟老家的政府朋友提出配套發展東海廠的下游廠,下游廠的產品可以出口可以內銷,都是高利潤產品,企業前景不錯,又可以幫我們東海廠解決內銷問題。現在準備把原先老舊的農藥廠置換到郊區,改作我們的下游廠。正月初三之前總不便讓人家加班,明天初四,我們約定去踏勘現場,從他們提供的幾片土地中選取一塊合適開下游廠的作為工地。你說明天這一天都有些緊呢。」 閔夫人剛才幫宋運輝在程開顏面前撒謊,心裡卻是極不情願。這會兒聽了宋運輝這段話,不由暗暗點頭,這種思路都從沒聽她丈夫提起過,宋運輝的腦袋確實超前,難怪可以為所欲為,上面下面都拿他沒辦法。可憐老程廠長千挑萬揀一個這樣厲害的女婿,走到今天這一步應該是必然。 閔聽了宋運輝的介紹,果然有興趣,早忘了程開顏的事,追著問:「下游廠的內銷沒問題嗎?他們準備怎麼與東海廠合作?你們出多少資?」 宋運輝笑道:「你也知道的,越下游的產品,越形不成壟斷。就算是內銷有問題,外銷也絕對沒問題的,何況國內經濟發展夠迅速,對高端產品的需求只會越來越大,我很欣賞我老家這邊計委一個經濟博士做的可行性預分析,在市場展望方面引用資料很說明問題。我們東海不準備出資,沒這個靈活權。老家市政府官員準備用農藥廠置換土地的資金啟動專案,不足部分由市計委組織的投資公司入股解決。我們提供技術和管理指導。我的想法,除了上面說的打開東海廠的內銷市場之外,還有嘛,呵呵,我也想為家鄉建設做點貢獻……」 閔廠長一聽就笑了:「對頭,錦衣不可夜行。」 宋運輝聽了也是笑,可不,真有這種想法。再說從雷東寶出事這件事上他也獲得教訓,廣泛結交朋友是必須的,不能臨時抱佛腳。「還有一個想法,現在我那邊因為不斷有新項目開工,每年都可以提取投資金額的一定比例用於分配,我們人少,因此大家的獎金收入都不錯,大家工作積極性也高。但等項目結束,我就得廣開管道給他們找錢發獎金了,不能光靠主業,雞蛋得放在不同籃子裡。反正邊做邊看吧,看看效果好不好。」 閔想了會兒,道:「有道理。不說別的,等你項目完成,你那兒可供升級的位置也少了,你那麼多剛練出來的年輕幹將得悶得造反,還真得有管道讓他們分流。唉,跟你情況不一樣,我這邊得分流的是四五十歲從三班倒崗位下來的工人,唉,這些人,除了看儀錶,別的都不行啊。我這兒的工貿公司都塞滿了。你有沒有想過以後拿這些從一線下來的倒班工人怎麼辦?」 宋運輝道:「想過,這是個大問題,十幾年後肯定得面對。所以我不大敢招工,準備三期差不多的時候把一期那些國產儀錶整改一下,進一步減少崗位減少用人,省得以後退下來的人分流不完,我那是新企業,容易控制。」 閔聽了歎氣:「我背的是有厚重歷史包袱的金州。可上面一直壓指標,一年比一年壓縮崗位規模,你說壓下來的人我放哪兒去?總不能都辦內退或者辭退吧?現在倒有人自己跳走,可惜都是些年輕有技術的,四五十歲的倒班工人你打他罵他都不會走。去年有家外資公司來考察,一看見我們的包袱就連連搖頭,說背不起,說這是吃利潤的大嘴。上面把我叫去罵,要我拿出辦法,我說你們把我的包袱拿走我就有辦法,不能總拿金州跟那些沒包袱的新企業比。他們現在也沒話了,這不是我一個人一個金州的問題,這是整個社會的問題。不好,我又牢騷了,你還是去老水那兒吧。」 宋運輝告辭去水書記那兒,得到水書記的熱烈歡迎。與水書記說起閔的煩惱,水書記有些不以為然。水書記的意思是,一個人不能總強調客觀原因,而不去努力爭取。水書記猜測閔這種性格可能是因為一直從事內部生產管理,眼睛習慣盯住挖潛改造,而不敢,或者說不會通過市場手段行政手段挖掘潛在可能,獲取改變動力。只會跟著別人走出來的路走,就金州這種至此已經沒什麼特殊性的企業而言,是搶不到機會的。 宋運輝好奇地問:「除了開除工人,壓縮人員開支,還有什麼其他辦法?」 水書記笑道:「現在政策這麼活,有的是分流辦法。我們金州的工人都是素質很高的人,只要有地方給他們發揮,他們都可以頂上。不說啦,再說小閔又要怪我多嘴。你以後也少跟他接觸。」 宋運輝聽了一愣,看著笑眯眯的水書記發了會兒呆,水書記如今幾乎是金州的特使,常跑北京替金州搖旗呐喊,難道他在北京聽到了什麼消息?宋運輝過了好一會兒,才道:「謝謝水書記提醒。」 水書記笑眯眯道:「謝什麼。我們二小子一直說你比親兄弟還貼心,他今年的獎金一大半靠出口你們的產品,正好又趕上他們分房,公司看績效,給他換了套最大的,跟副總看齊。小宋,我以前在位的時候你照顧我兒子,這不稀奇,現在你還拿他們當自家兄弟,那是你宅心仁厚,我得謝謝你。」 宋運輝忙道:「水書記客氣,您教給我的東西,我一輩子受用。水書記,我現在……」宋運輝放低聲音,將他現在對付邵書記的想法說出來跟水書記討論。他相信,水書記一定有更深思熟慮的辦法。 水書記聽完,問了幾個小問題,開始閉目思考。過會兒,才道:「這尊神都已經進門了,趕又趕不走,只好隔離他。你也做得別太出格,讓他抓住把柄上告。只有這樣了,最多給他管個工會。」 宋運輝有些竊喜,笑道:「水書記真的認可我的辦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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