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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三


  宋運輝看著梁思申走掉,便招手簽單結帳。先下手為強,把話堵死:「跟老外,就算是華僑,有些話也不能直說,他們有他們的工作原則。」

  「宋廠長的意思是,談判會受到影響?」

  「多多少少,直接回去考慮明天怎麼彌補修復吧。」

  蕭然看著宋運輝,忽然笑道:「謝謝宋廠長結帳。不過我建議梁小姐還是別跟那些同事說的好,別讓人誤以為她捕風捉影。我只不過是在酒吧說句玩笑而已,她何必當真,我們應該以各部門出具的帶印章的證明為准。」

  宋運輝一想,笑道:「那最好,我白操心了。我們以後還多有合作的地方,預祝我們合作愉快。」

  蕭然微笑道:「好,不留宋廠長,相信你工作很忙,還有幾個電話要打。晚安。」

  宋運輝倒是站住,看著咄咄逼人的蕭然,意味深長地一笑,這才說一句「晚安」而走。這一下,蕭然反而感覺有些背脊發涼,他知道宋運輝不是嫩生生的梁思申,這一笑,誰知道笑出什麼禍端來,半年前的事情他還沒向宋運輝道歉呢,難保人家不記掛在心上。

  宋運輝看著急忙跳起來攔住他的蕭然,聽著蕭然尷尬地說「忘記解釋幾句,再請坐下三五分鐘」的話,才大模大樣坐回去,聽蕭然急急解釋。但蕭然只簡單就以前與楊巡的齟齬道歉,後面是就市一機的事情的說明。

  宋運輝這才清楚蕭然對市一機的意圖,心裡直想罵人,但嘴上卻是客客氣氣地道:「我也忘記解釋,梁小姐小學就能出去留學,她家背景可想而知,希望蕭先生不要令她難堪。」

  蕭然終於明白宋運輝剛才臨別一笑的意思,那就是:你們兩個高幹子弟狗咬狗去吧。這是底層爬出來人的普遍看戲心態。他明白後,還真出了一身冷汗,換作他自己坐上樑思申的位置,若是被人愚弄調戲了會怎麼辦?自然是傾盡全力,調動一切社會力量,不讓愚弄他的人好過。雖然他還不知道梁思申究竟是誰家的女兒,但宋運輝說得對,能小學時候就把女兒送出去讀書的人家,背景可想而知。雖然他家背景不弱,可他深知一點,與梁思申那樣的人必須搞好內部團結,有矛盾也轉化為內部矛盾,硬碰硬沒意思。

  蕭然知道,此時為了談判順利,他只有向宋運輝低頭。

  宋運輝今天一天憋悶,受足不懂裝懂又手握重權者的鳥氣,好不容易可以沖梁思申說出,可又被蕭然打斷。他早看蕭然不順眼。此時見蕭然終於被他打壓得收斂驕狂,起碼欠了他一份人情,這才見好就收。但上樓去的時候心裡也是嘆息,還是不得不搬出梁思申的背景,算是以毒攻毒,雖然知道梁思申不願搬出背景,但真是一點辦法都沒有,想想還真是悲哀。

  回頭,宋運輝向梁思申打了招呼,希望梁思申不要搬出蕭然的事與香港同事說起。因為這起合作的案子,成的話,蕭然肯定有辦法拿下市一機,一點疑問都沒有,旁人不用節外生枝。梁思申聽得目瞪口呆,什麼實業救國,這也太巧取豪奪了。聽完宋運輝的招呼,梁思申道:「我怎麼那麼想破壞蕭的好事呢?」

  「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在國內沒幾天,做完好事可以走。可因為我認識你,得被蕭然遷怒了。蕭然沒法拿我怎麼樣,卻可以對付楊巡。這種人,楊巡惹不起。」

  梁思申嘀咕:「我不要回去了,今天這都什麼事兒啊。」

  宋運輝不置可否,但一時有些不捨得放下電話,就找話說道:「今天早上的局面,大約誰都不會料到,會不會給你的工作減分?」

  「沒關係,不會以一次成敗論英雄。我已經在新擬一份備忘,希望大老闆會談的時候增加遊說內容。我也會提醒他們看到一點,因為觀念落後,這裡還是一片未深度開墾的處女地,我們有許多機會,但我們有許多導向性工作需要做。Mr.宋,不知道為什麼,我已經直覺不看好與東海廠的專案了,對不起。」

  「不,我還有信心。」宋運輝明顯聽出梁思申情緒低落,原因可想而知,「別氣餒,我國的改革開放還處於探索階段,新生事物出現一波三折很正常。我支持你的新擬報告,這才是積極態度。你做得對,你一直做得很好。」

  「謝謝。可Mr.宋,你怎麼辦?你的老闆會不會降罪到你頭上?可沒人鼓勵你呢。」

  「放心,再多的曲折也經歷了,這點事情不在話下,而且作為成年人,必須能夠自我消化情緒。」

  其實宋運輝已經輕鬆好多了,沒想到在梁思申面前能說那麼多,而且獲得共鳴,有些事情只要說出來,不知能消氣幾許。他今天最鬱悶的是老徐的態度。老徐本應是最積極支援他引資的人,最早就是老徐提出對外引資,但在瞭解早上會議的情況後,老徐忽然沉默了,找不到人了,在老徐辦公室的留言至今未獲得回復,這是前所未有的現象。宋運輝猜測,在有些人左一個原則右一個賣國的帽子下面,老徐是不是回避了。

  可說曹操,曹操就到,老徐一個電話打進他的房間。老徐一聽接電話的是宋運輝,就急躁地道:「我為你們的事一直跑到現在,你說你怎麼能犯這麼低級的錯誤,你讓支援你的人無法說話。」

  宋運輝錯愕于老徐的態度,心說這種錯誤還算低級?只聽老徐繼續道:「有人舉報到幾個關鍵人物那裡,說你與外方女成員有曖昧關係,為此鬧到離婚,因此你與外方的合作動機可疑。這簡直是讓你們白天的爭議雪上加霜。我不問你究竟是怎麼回事,你明天設法滅火,否則連爭辯機會都沒有。」

  宋運輝目瞪口呆,腦袋「嗡嗡」作響。他跟老徐做了解釋,但是老徐因瞭解他的人品而相信他,別人呢?宋運輝心說難怪他提出離婚後程家一直隱忍不發,他們在等候這個機會啊。現在他面前只有兩條路,想繼續項目?那麼用與程開顏婚姻和美來洗刷告發。他若想離婚,那就坐實告發。誰讓他確實與梁思申認識呢。程父是料定他與梁思申沒關聯,又更料定他愛事業勝過一切,推定他肯定會不惜代價堅持專案,才會出此下策。程父大概也很清楚,他若真因此與程開顏重修舊好,以後就沒臉再提離婚。宋運輝無法不感歎,薑是老的辣,程父打蛇打七寸,落點一分不差。

  宋運輝不由想到上一次遭程父設計,那次是他的婚姻。即使他以前還會有所懷疑,懷疑尋建祥的推論可能只是巧合,現在則是無絲毫懷疑。程父赤手空拳坐到總廠位置,當然有其獨到一套。那麼,他宋運輝今天依然屈服?

  不!驕傲,令宋運輝斷然拒絕屈服。當然,他也清楚,這與當前專案面臨絕境有關。程父千算萬算卻沒辦法算到,東海廠的專案在被告發之前已經遇到極大阻力。他剛才安慰梁思申,可他自己心裡也沒底。因為賣國的帽子太大,想翻轉局面沒那麼容易,他選擇暫時放棄項目。他會向有關人物解釋,但他不強求認可。清者自清,未來讓事實說話。

  而他對程家的認知,徹底降落到低點,這就是那麼庸俗的一家、市儈的一家,對程開顏則是由厭惡轉向鄙夷。

  梁思申接了宋運輝的勸告電話後,心中異常憤慨。想到曾經在蕭然手底下九死一生的楊巡,也不知楊巡半年前如何生受,那蕭然可以如此對付國有大廠市一機,對付區區楊巡只有更易如反掌,可憐的個體戶楊巡。

  想到這兒,梁思申心想,她可別給脆弱的個體戶楊巡惹禍,人家已經夠不容易,即使生命力如此頑強,可怎敵惡意報復。她雖然心中百般不願,可還是打起笑容,下樓與蕭然把酒說一聲誤會。不得已,她也不得不擺擺梁家家譜,也聽蕭然不斷地把兩人的關係從遠方繞過來,原來爺爺輩那兒還有些不近不遠的交情。梁思申心說這個蕭然別的腦筋不知道,這方面的記憶力可真強啊,估計出去辦事,這等爺爺叔叔伯伯地喊過去,無往不利。梁思申數字記憶一流,可蕭然的關係網絡卻搞得她頭昏腦漲。

  兩人就像拿撲克牌比大小似的亮了半天牌,蕭然自知頗有不敵,言語中殷勤許多。梁思申被家譜搞得昏頭昏腦之際,忽然聽到蕭然也打算去上海發展,在上海買了別墅,別墅跟她在同一個區,因為他認識李力,梁思申頓時把李力也鄙視了。但說話時候,她反而笑眯眯承認自己也是李力的朋友,也住那別墅區,這回正要去參加李力喬遷派對,她和蕭然竟然一拍即合了。梁思申不由得把自己也鄙視了一把。看已經交談得熱絡,這才藉口時差難挨,回去休息。

  上樓時候一路感歎,類似宋老師楊巡他們這些沒背景的人做事不容易。

  東海的項目還是黃了,但是梁思申的大老闆在與上層的會面中看到機會。他們一直在討論,連梁思申都有份參與,她那時是多自豪於中國經濟崛起,而同時又心急於崛起的速度:快點,再快點,怎麼才能引得大老闆,甚至全世界的金融界削尖腦袋地鑽進中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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