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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一


  程父大驚,這是女兒婚姻糾紛中他第一次聽見「離婚」兩個字。但一想到宋運輝敢如此坦白背後的程宋兩家勢力之此消彼長,他心頭火起:「小輝,誰都知道所謂性格不合是藉口。婚姻靠的是兩個人磨合、寬容,你們結婚這麼多年,女兒也已快上小學了,你今天才說性格不合,似乎欺人太甚。你實話告訴我,究竟是什麼原因,只要是真實的,我都能接受。」

  「爸爸,如果你想知道的是開顏搜包搜髒衣服想找出我的外遇證據,我請爸爸暫時收起被開顏的誤導,你先想想我是不是這樣的人。結婚那麼多年,開顏連我是什麼性格都不知道,爸爸應該不會不知。」

  程父為了女兒不得不忍氣吞聲:「你也應早知道開顏小孩子脾氣,想到什麼做什麼,難得的直性子,你要看不慣就跟她說說嘛。」

  「我不知跟她解釋多少次,可以說從結婚解釋到今天,可她依然不相信我,竟然發展到偷偷翻看我出差帶回來的內衣褲。是可忍孰不可忍。爸爸可以問一下開顏,我跟她的分居是不是從那天開始,分開後更見格格不入。所以我正考慮跟爸爸說清楚,我會做出補償。另外,我跟爸爸解釋幾個開顏懷疑過的人。」

  程父沒阻止,宋運輝便說下去:「開顏從結婚一直懷疑到現在的是梁思申,我大學時候給附小做輔導員認識的小學生,小學沒畢業就出國,此後有兩次回國與我見過面,累計見面時間不超過十二小時。我跟梁思申雖然見面不多,但從來溝通良好,我很欣賞她。但若說有非分之想,我只要告訴爸爸梁思申在美國已經入籍,而且在美國有產業有非常優秀的工作,你就可以知道開顏的懷疑很無稽。」

  程父無言以對,宋運輝都坦白到這份上,他還能懷疑什麼?往最壞考慮,即使兩人有姦情,可也不可能鬧到結婚的地步,那太不現實了。他只好哼哼哈哈,聽宋運輝繼續說下去。

  「第二個是金州劉總工的小女兒劉……那個誰……圖書館的,對,劉啟明。」連宋運輝自己都沒料到,幾年之後竟然會想不起劉啟明的名字,他不由懷疑自己人到中年腦力衰退了,「就因為我曾經說過劉啟明修養好,她一直懷疑到劉啟明結婚,我離開金州。劉啟明之後是東海廠的女強人,總經濟師。我也很欣賞這位女強人,她的職位是我破格提拔的。可爸爸也知道,社會上女強人很難找到物件結婚,開顏因此懷疑上了,背著我警告女強人不得接近我,搬入宿舍區後與那幫子無聊女人一起嚼舌頭,影響非常差。其實反過來思考一下,我若是與女強人有什麼,這幾年下來還能瞞得住誰?開顏真是對我連起碼的信任都沒有。夫妻間連最基本的信任都沒有的時候,我看沒必要勉強湊合了,請爸爸同意我離婚。」

  「小輝,我得向你指出,你只顧著自己的感受,有沒有考慮開顏的感受?你幾乎是開顏的生命,我跟開顏媽在開顏心中都不如你重要。她最怕失去你,她在行動上難免患得患失。我在這兒明確告訴你,我不會答應你和開顏離婚,那會要了開顏的性命。不管怎樣你們一起這麼多年,還有女兒,生活已經走上軌道。請你看在你叫我這麼多年爸爸的分上,答應我,你是性格成熟的人,你容忍著開顏一些。開顏只是單純,她不壞。我以後退休有時間了,也會多教育她。」

  程父的懇求,令宋運輝深深低下頭去,是啊,好歹是這麼多年的婚姻,離婚于情於理都說不過去。而且,讓他怎麼對著程父說他深刻地討厭程開顏,程開顏則不是單純,而是無知,更有庸俗?「是,前階段我的朋友大尋也這麼勸我,我也努力修復感情,可是我沒辦法,沒法一起生活。」

  「我作為一兒一女的父親,再提醒你,你為女兒考慮過沒有?當一個人為人夫為人父之後,不能再太自私了。」

  宋運輝堅決地道:「考慮了,長痛不如短痛。」

  結束通話,程父意識到宋運輝這種人開弓沒有回頭箭,離婚問題迫在眉睫。可是,「離婚」倆字,宋運輝說得容易,離婚當然對宋運輝這等年齡地位的人有無限好處,可對他的寶貝女兒卻是致命打擊。不僅打擊的是女兒的感情,而且作為父親,他不得不為女兒未來考慮,三十多歲的離婚婦女,未來該如何生活?所以說什麼都不能離婚。他工作多年,有的是辦法讓宋運輝無法離婚。

  宋運輝雖然斷然拒絕了程父的請求,可是心中負疚感更重了,一度衝動地想下班接程開顏回老屋。可真到下班時,他偃旗息鼓了,他還是無法勉強自己面對程開顏。他真不明白,他身邊女職工甚多,為什麼各個都比程開顏明白。

  回到家裡,卻見程開顏先他一步回家。程開顏還吞吞吐吐告訴他,她請了長假,事假,她要留在這間老屋裡。宋運輝明白,程父行動了。他不免想到好多人離婚離得傷筋動骨,他不知道他會離得怎樣,但他卻因程開顏的回歸而更下定決心非離不可,無法與這麼庸俗的人湊合。

  他也開始行動,先去電信切斷家裡電話的長途功能,東海廠不支持程家人商議對策的所有聯絡。他終於意識到,他並無法例外於芸芸眾生,離婚永遠無法好聚好散。

  §1992年(17)

  梁思申人仰馬翻地安排籌畫吉恩上面更大的老闆拜訪北京高層,並洽談包括東海廠的幾個專案。她所在的團隊先去北京打前站,與幾個專案首腦先行會談。總得談出個有眉有眼,才可以寫出備忘,交給老闆的老闆,讓老闆的老闆出面的時候知道講什麼,講什麼不會錯。工作都是他們做的,手是老闆握的。

  她還得與吉恩一起拜訪上層官員。有些官員是香港方面同事安排,但更多則是需要她想方設法尋找關係。通過梁家找關係,通過宋運輝找關係。一般只要三個電話,總能聯絡到要找的人。除了她的個人關係,主要還是她扛出去的牌子,如今大夥兒對外資都歡迎得很。

  這樣的忙碌,這樣的充實,她喜歡。她更喜歡她這回的新年假期可以回家去過,可以回她上海新裝好的家,還可以與挺好玩的李力見面。

  心裡歡喜之下,忍不住搬出數學的喜好,拿一桌子的數字做個小小遊戲。她對東海廠的銷售資料很有感覺,報告寫得無聊,她需要遊戲放鬆頭腦,她給東海廠的銷售做了個數學模型。她一邊做,一邊竊笑,嘴裡鼻子裡不斷唧唧哼哼,不就是人類活動的痕跡嗎,只要是人為的痕跡,總是有章可循,不信做不出一個模型來。只是不曉得一本正經的Mr.宋拿到這樣的數學模型會是什麼表情,肯定氣歪嘴巴又說不出來,誰讓他一定要端著老師的架子呢,她偏不服氣。

  做到半夜,眼睛看著電腦上面的數位、文字都會飛了,這才完成,列印出來,哈哈笑著傳真給宋運輝的秘書。她知道這麼匆匆做出來的模型模擬效果不一定好,但先扔過去氣死宋老師這個嚴謹的人再說。

  宋運輝哪知道這茬啊,看著滿紙的公式,不知道梁思申想說明什麼問題,但他看到傳真上面的一行句子,翻譯過來的意思就是「送給宋老師玩」。他就不動聲色地將紙收起來,趕明兒北京會面時當面問她。這小姑娘,哪裡會知道他見她一面有多艱難,就為這個特別的小姑娘,看看她,玩都玩得與眾不同。

  後天,東海廠引資組的幾個組員即將赴京,與先到北京的梁思申等會談。他也非常想去,但他不能。即便是他平時去一趟北京猶如家常便飯,可此時也不能。

  楊巡卻是知道了梁思申到上海的日期,他早早就在那別墅附近訂了房間。但他一點沒放鬆自己的事情,依然東奔西走為賓館位置忙碌。有一天有人告訴他,何不動動蕭然那塊處於鬧市中心地塊的主意。聽說蕭然如今轉移方向,正打市第一機床廠的主意,因為據說有外資對市一機產生濃厚興趣,由外資提供先進技術,並包銷大部分成品的打算。蕭然想事先拿下市一機,成為合資中方,往後享用國外先進技術,一本萬利。

  楊巡聽了只想殺人,他媽的這真是比在原新華書店上面造大樓更輕鬆快活的賺錢辦法,只要跑幾處科室將市一機所有權換手,回頭合資以後,老外管技術老外管銷售,蕭然只要蹺著腳等收錢便是。廠子就在他姓蕭一家的勢力範圍之內,賺來的錢難道害怕老外偷走了不成?這又不是開小店、老外可以卷包就走。這人啊要是投胎投對地方,以後就一帆風順了。

  楊巡想到,蕭然若真有轉向打算的話,不知手頭資金允不允許他兩個項目都做;其次,市府也未必願意看著這麼一塊中心地段總是荒著不開發。或許還真是他楊巡的機會。

  楊巡找與蕭然接近的朋友去向蕭打聽,結果這幾天蕭然因市一機的事去北京見外商了,楊巡急也急不起來。

  反而是梁思申見到了蕭然。她是在香港同事的餐桌上見到蕭然,對於名片上的這個名字,她從楊巡那兒久聞大名。她沒想到蕭然竟然涉足實業領域,還以為像蕭然、梁大、李力等公子最愛做的是倒手買賣的差事,人輕鬆,賺錢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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