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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九


  梁父梁母的眼光在女兒頭頂交流,心中倒是想法一致,女兒明天就離開上海,管他李力風流倜儻,管他李力才貌雙全能設計自己的園林式房子,明天都成過去式,因此他們絕不插手。梁思申回賓館埋頭睡覺。等晚飯時候被媽媽叫醒,頭重腳輕地沖了個冷水澡下來,看到大堂吧裡的爸爸與梁大、李力兩個似乎已經談了很久的樣子。梁父看到女兒穿一身挺簡單的T恤中褲,這才鬆口氣。但他看到李力卻張揚地凝視他的寶貝女兒,這令梁父非常不滿。

  梁思申從來習慣被注目,老美只有更張揚的。她看到桌面放一張上海地圖,就拿起來問梁大:「老大,正說你的項目,在哪兒,什麼規模?」

  梁大剛才與梁父說的正是這件事,但被敷衍,見七妹問起,就指著地圖,與李力一起詳細介紹。梁思申聽了,看看爸爸的神情,了然,便搖頭道:「你們這個投資和計畫,即便是我上回與吉恩來上海瞭解的投資項目中,你們的項目也已經可算是一點優勢都沒有。你們做的是商務樓,可這點點的規模……我語文不好,總之是效益不會好。」

  梁大在家人面前一點不含蓄:「所以才要跟小叔商量擴大貸款規模。小七,我們的規劃大廈旁邊是一家服裝廠,因此我建議你收購這家工廠。等我們大廈投入使用,你的制衣廠就成黃金寶地了,而且那時附近在建的地鐵一號線開通,這方面李力可以幫忙。」

  梁思申看一眼梁大,又打開地圖細看那位置。梁母卻道:「梁大,你該不會要你妹妹出錢買下土地給你留著吧。」

  梁思申看著地圖笑道:「大哥打的就是那主意,等他和李先生想用了,就讓李先生想辦法弄一紙拆遷通知書,然後那服裝廠就跟外公的老宅一樣,說拆就拆了,只給我們一點點錢意思意思。」梁父聽了啞然失笑,不再擔心女兒。

  梁大大窘,申辯再三。梁思申只埋頭看梁大給的專案可行性計畫,看著這份不規範的計畫書心中暗自計算。

  李力今天除了說明,不參與要錢的工作,看到冷場,就微笑道:「梁叔叔梁阿姨,要不我們上去用餐?」

  梁思申跟著父母上去,但一直手持可行性計畫翻看。到了樓上餐廳,因為是大圓桌,大家坐得比較散,她就靠近爸爸,將心中的疑問說給爸爸聽,主要還是計畫中她認為的資料不合理處和梁大他們高得不成比例的管理費用支出。梁父欣喜于女兒的快算,點頭輕道:「我沒算這些,不過我看老大那派頭,大約知道他的錢都跑哪兒去了。」

  父女倆會心一笑。梁大問:「小七,你學的是管理,我們的計畫你看出什麼紕漏沒有?」

  梁思申笑笑:「我語文一半已經還給小學老師,剩下的一半只能勉強看得懂幾個數字。我只看岀,你們的計畫真是像武打小說裡寫的四兩撥千斤:自有資金那麼少,規劃卻那麼大。你們可真有想法。」

  梁大聽著不是滋味,直接問:「小叔,小七的意思,也是你的意思?小叔,可最近資產增值得厲害,你看,我們操作別墅項目也是四兩撥千斤,結果非常好。小叔,你支持支持我。」

  梁思申笑道:「讓大伯伯指家銀行給你,別老纏著我爸,我爸今年的彈性留給我,早在北京就答應我了。」

  梁大只得道:「小七別胡鬧,我跟小叔談正經事。」

  梁思申嘻嘻一笑,不予理睬,開始跟媽媽說悄悄話。她相信爸爸自有辦法對付梁大的廝纏,也相信梁大東方不亮西方亮,從她爸這兒得不到好處,自然能通過大伯伯疏通其他銀行貸款,只是手續麻煩點,程式多一些而已,她才不擔心,梁大也不會太著急上火。那個李力地頭蛇要梁大加盟,還不是看中梁大是棵搖錢樹,以梁家在省金融界的根深蒂固,梁大有的是辦法。當然,最捷徑的是找她爸。

  果然,梁大後來再提,梁父只一句「好好吃飯」。梁大是個傲氣的,能如此廝纏已經不易,立刻不再提起。於是話題轉入其他海闊天空。除了梁思申這半個毛子,其他都是中文底子扎實、見多識廣的人,大家今晚聊的是老上海在這幾年的變遷,梁思申只能旁聽。梁母與李力聊得興致勃勃,梁父也是,弄得梁大沒趣,心說李力這是存心討好小七的父母。梁思申也感覺到了,於是邀梁大出去現場踏勘那家項目旁的服裝廠,看了之後,更堅定了心中的想法。

  等兩人繞一大圈終於回來,卻見車子旁邊停了另一輛車子,一個人哈哈笑著走出來,正是李力。

  「我知道你們肯定逃來這兒。怎麼,梁小姐有興趣?」

  梁思申笑笑:「對你們的項目沒興趣,但是對這塊地有興趣。」

  梁大也微笑:「你想虎口奪食,那是不可能的。」

  李力卻道:「梁小姐如果願意合作,我們可以更改計畫,擴大規模。不過一千萬人民幣並不……」

  梁思申一口打斷:「兩千萬,而且是美元,李先生可以給我什麼待遇?絕對控股?」

  李力一時無法應答,他現在只能設定梁思申說的兩千萬美元是真實的,可他又怎可能讓梁思申絕對控股。他微笑道:「我回頭召開公司高層會議討論,這是一個很不錯的建議。」

  梁思申給李力一個意味深長的笑,要求梁大送她回去賓館。李力提出反正倒時差睡不著覺,不如逛逛夜上海,梁思申拒絕了。回來路上,梁思申對梁大道:「大哥,其實你沒控制著你們的聯盟。」

  「資金都是我在控制。」

  「可即便是我,都可以說出無數合理辦法轉移資金,讓你無從管起。看到沒有,今天他說起想跟我合作的時候,都是他一個人說了算的樣子,沒你什麼事兒,你純粹是李力的融資工具。」

  梁大一時無語,默默開車。好一會兒才道:「這樣的合作有什麼不好?我不用操心別的,拿我應得的一份。」

  「我只是擔心。順風順水的時候當然互惠互利。但是對於操作難度高,操作週期長的項目,你融資來的那些錢可危險了。別人可以丟卒保車,你呢?」

  梁大想了好一會兒,道:「我想想。」但又不死心地問一句:「你的兩千萬美元?」

  「試探李力的。喂,你已經被李力吸引住,我們可是旁觀者,三思三思。」

  梁大答應,但一顆心卻是在利潤預期和風險預期之間徘徊。

  梁思申見此真是恨煞,恨不得伸手敲破梁大腦袋,強行灌輸風險意識。回到賓館鬱悶地一邊整理行李箱裡的東西,一邊跟父母談起她的發現。她兀自發表高論:「梁大作為梁家第三代,生在父母羽翼下面,從來一帆風順,他不知道做事之前,最先應該考慮的是留下逃生的後路。他現在沒風險意識,將那麼重要的資金支配權交在李力手裡,萬一市道不好呢?李力可以打包走開,他可就害死自己,害死梁家第二代。他不吃苦頭不知道後路的重要,我怎麼提醒他都沒用,他只看到豐厚的利潤預期。利潤固然重要,可是大災大難之下能夠脫逃那才算真本事,真收穫。梁大那個新專案起碼需要兩年,兩年裡面會出現什麼波折,他真一點不考慮嗎……」

  梁思申對著大皮箱發表演講似的說得興起,一點沒留意到爸媽兩個的眼光在半空劇烈碰撞,交換著驚異、憂慮和關心。終於梁母打斷女兒發言,道:「囡囡,那意思是你吃過苦頭知道留後路了?你一點都沒跟爸媽講,你還一直跟我們說你在美國花好朵好的,是不是那年與外公官司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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