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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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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此,市長又特意安排宋運輝與小雷家頂頭上司的縣委書記會談,讓宋運輝幫雷東寶跟主事的縣委書記溝通交流。有市長鋪路,會談自然比較順利。宋運輝為了雷東寶,拍了一下這位現任縣委書記的馬屁,又把他接觸過的從老徐開始的三位書記回顧了一下,也把他與老徐因小雷家開始至今的友誼渲染一下。那縣委書記原也跟雷東寶沒有太大的怨氣,再說已經從省裡開會回來瞭解到上面領導銳意改革的態度,他自然順水推舟了一下,做了個順水人情。 宋運輝沒法有時間等到層層辦完手續,接楊巡出來;再說也是有意要把好消息跟韋春紅通一下氣,他走出縣委,便找到韋春紅的飯店去,卻見韋春紅正叉著腰,披頭散髮地指揮工人拆卸搬運東西。他進去的時候,正好聽見韋春紅尖著嗓門罵人,罵一個拆錯螺絲,差點摔壞吊燈的工人,那些工人哪知道這吊燈是韋春紅的寶貝。 宋運輝旁觀了一會兒,等韋春紅罵完一段,才上去拿兩根手指輕輕拍拍韋春紅的肩,沒想到韋春紅一回頭,掃來刀子一樣的眼光。等到韋春紅看清是宋運輝,才轉顏為笑:「你怎麼會過來?哎呀,我這兒正拆著,沒法請你喝茶。」 「我簡單說兩句,得連夜趕著回去……」 「自己帶車子來的?」韋春紅往外一看,「一看就是好車子,大領導就是不一樣。東寶怎麼樣?你肯定是為東寶的事兒來。」 宋運輝道:「我們遇到好領導了,大哥有福氣,不過行賄的罪名不能免,刑責逃不過,一段時間內大哥人身自由還是問題。其他集資公司等的事,省市縣都已經有定性,回頭也會通過工作組到村裡宣傳,恢復大哥名譽。楊巡的事也不再受牽連,明天有關手續完成,他可以出來。我那兒忙,今天得回去,想托你去接他一下。」 韋春紅一聽,念一聲「阿彌陀佛」,總算放下心來。「你看我明天肯定也離不開新店子,小楊有大弟在這兒,我會讓他大弟去接。那東寶會輕判吧?聽說好多行賄的都沒判就給放出來了。」 「大哥行賄數額巨大,又涉及太廣,估計沒那麼輕易放出來,你還是相信政府能公正處理吧。」 韋春紅撇撇嘴:「相信?要沒你上上下下地跑,哪會忽然咕嚕咕嚕冒包青天?我不是睜眼瞎,知道誰在出力。謝謝你,宋廠長,我以前心急冒犯你,你別掛心上,你大人不記小人過,等回頭東寶能讓探視了,我好好跟他說說。」 宋運輝笑笑,不去搭理韋春紅的那些江湖氣,只是道:「我最近比較忙,沒時間常跑來這邊。大哥判決下來後,還得你多費心探視照顧了。不過你千萬要跟大哥說明,他問題的從輕,全是南方談話帶來的好政策環境,全是省市縣三級領導的好意。你別挑起他的對立情緒,別讓他在裡面憋岀一肚子氣,對以後出來重新開始不利。大哥不在,你一個人多擔待多辛苦些,一個人帶著婆婆,也要注意安全。」 韋春紅聽得宋運輝言語中態度的轉變,不由感動,送走宋運輝後,回頭想起來,鼻子酸酸的。心想,宋運輝也是個大領導,當然,領導也有不少好人,但要看是對什麼人了,以前的宋運輝,可不怎麼樣。 宋運輝星夜兼程趕回家裡,拎行李下車,院子大門在他剛掏出鑰匙時應聲而開,他疲累的眼睛看到父親站門裡面歡欣地笑。大清早,正是父母兩個早起鍛煉買菜的時候。宋母當然不出門了,趕緊為兒子燒出熱騰騰的白粥。等宋運輝洗澡出來,家常可口飯菜已經擺放在他面前。聽老娘嘮叨他不愛惜身體,他臉上盡是微笑,也為雷東寶的事告一段落而微笑,家裡的一樓忙碌而靜謐。 直到他快吃完,宋母一看時間不對,趕緊上去叫宋引起床,才見程開顏揉著眼睛下樓。宋運輝聽見樓梯被高跟拖鞋敲響,原本的靜謐給刺耳的聲音打破,他斜睨一眼,沒搭理,不喜歡看到一張浮腫著的憊懶臉。程開顏卻興高采烈地蹦到飯桌邊,道:「你剛回來的?」 「嗯,才回。」宋運輝點點頭,並沒抬眼看妻子一下,端起空碗進廚房洗刷。程開顏打個哈欠的當兒,她丈夫已經進了廚房。她也沒在意,見行李箱攤在沙發前,沙發上已經擺了幾件資料,就習慣性地走過去收拾。宋運輝洗完一隻飯碗出來,見此不由自主地冒出一句「不勞,我自己整理。」 程開顏這才咂出味兒來,一臉通紅站在行李箱邊,雙手伸也不是,縮也不是。夫妻兩個對峙了一會兒,宋運輝伸手將行李箱鎖了,鑰匙揣進褲帶上,上樓看女兒起床去。他出差最後幾天行程安排緊張,都沒時間清洗內衣,他不知道程開顏拿到這些髒衣服又該如何偷偷摸摸對著太陽光尋覓蛛絲馬跡,噁心,他不願一再地送人格上去讓程開顏褻瀆。他甚至想,若是回家看不到這張肥白的臉,該多完美。這想法令他一邊嘆息,一邊內疚。 §1992年(10) 楊巡在裡面度日如年,憂思如潮。忽然稀裡糊塗被放出來,走出陰寒環境,放到燦爛的夏日陽光下,一時天旋地轉,不能適應。把等在外面的楊速擔心得半死。楊速好不容易才把鬍子拉碴的大哥喚醒過來,喚岀人氣。 但楊巡一恢復神智,立刻趕著拋出一大堆問題:「我的市場怎麼樣了?誰放我出來的?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 楊速被問得手忙腳亂,忙道:「要不是韋嫂子通知我,我還不知道大哥在這裡。韋嫂子只說是宋廠長幫的忙,其他也說不上來,我都問了。大哥,我們先回去,你洗個澡。」 楊巡點頭,心說果然是宋運輝,宋運輝這回的恩情可大了。他騎上楊速摩托車的後面,卻忽然問道:「老四快考了吧,在家複習嗎?」 「老四七號考,大哥別擔心,老四成績好,不怕考不上,你別那麼小心。」 楊巡卻不能不小心:「去找個旅館,不回了。你給我留意著點,哪兒有公用電話,停一下。」 「大哥,回家吧,我不信老四看到你那麼辛苦還跟你慪氣。家裡有電話,洗了澡吃點東西慢慢再說。」 楊巡搖頭:「去旅館,都最後衝刺了,不冒那險。電話立刻找,我等不及。他媽的,我進去得蹊蹺,有人正好想趕著宋廠長出差時候弄死我,肯定有人趁機對我市場下手,我現在眼睛還有些不適應,你幫我留意。」 「大哥……」看著楊巡渾身髒汙,臉龐消瘦,楊速恨不得代大哥受那老罪。他出來做過,知道其中辛苦,因此比其他兩個弟妹更能體會大哥的艱難。他眼睛熱熱的,發動起大哥留給他開的摩托車,上路先找公用電話。 終於找到,楊速眼看著大哥飛速撲向電話,惡虎下山似的,忙跟去將錢放檯子上,自己回頭找剛剛看到的一個茶葉蛋攤兒去。楊巡撥通自己的大哥大,一聽到接通,而且傳來的是尋建祥的聲音,一顆心頓時放下一半。 「大尋,沒事吧?」「小楊,你出來了?」兩人幾乎是同是搶著說話,又一起忍不住神經質地大笑起來,笑得一邊兒公用電話老闆拿楊巡當神經病。這一笑,讓楊巡安心暖心,比看到楊速還開心,原來這就是兄弟。 「市場沒事,今早小宋就跟我說了你今天出來,我總算放心了。媽的我再讓他們跟姓蕭的幾天,嚇死那龜孫子。」 「怎麼回事?姓蕭的又來了?打死他,我抵命。」 「哪用那麼拼命。你再也想不到,這是一貫正兒八經的小宋給我岀的餿主意,他讓我每天派兩個面相最凶的去姓蕭的公司門口轉悠,不時拿摩托車跟著人家好車在城裡兜風,咱不惹事不犯法,把那姓蕭的嚇得沒辦法,又沒理由叫人抓我們,後面幾天鬼影子都不見一個。我讓人繼續盯著,沒事也煩死那孫子。」 「痛快,痛快。」楊巡聽著再次放聲大笑,聽得那電話老闆直皺眉頭,「大尋,多的不說了,謝謝宋廠長,謝謝你!市場開著,你管著,宋廠長照應著,我不擔心啦,我洗澡睡覺去。哈哈,我明後天辦點事,晚點回去。」 楊速從旁邊弄堂口買來四個茶葉蛋,正好聽到大哥歇斯底里的笑,心裡發毛。待得大哥打完電話,看大哥交電話費,楊速卻發現大哥的手微微顫抖,他不知怎麼回事,但總之是裡面坐著的日子不好受吧。楊速心下難過,不再將手中茶葉蛋交出,而是不動聲色地剝好了,才交給楊巡。 楊巡一見茶葉蛋,眼睛裡面迸岀的亮光簡直賽焰火噴發,一把抓來就三下五除二地塞進嘴裡,嘴裡連說:「好吃,好吃,幾年沒吃這麼香的茶葉蛋了,以前我們火缸裡煨一罐子,一人最多只能吃到兩個,你也來一個,好吃。」 「大哥慢吃。」楊速都來不及剝,眼睛卻心疼地看著大哥兩手捧著一個雞蛋熱情地吃,又把第二個遞上,不專心,自然是剝得斑駁。楊巡接來,又是兩口解決問題,但這回不順,吃猛了,蛋黃卡在喉嚨,上不上,下不下,轉眼臉色憋得血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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