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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二


  雷東寶當晚在韋春紅飯店請陳平原吃飯,席上自然有牛蛙、羅氏沼蝦、尼祿羅非魚三大法寶。飯後騎摩托車「護送」陳平原的汽車回家,交給陳平原一個袋子。看到這樣大的數目,雷東寶原以為陳平原會嚇傻幾分鐘,但陳平原不,陳平原甚至都沒問要做什麼,對著一包錢吸了兩支悶煙,堅決收下,然後親自送雷東寶到樓下。雷東寶心說真狠,可也放心大半。就沖他跟陳平原那麼幾年的交情,彼此也算是知根知底,陳平原對別人如何,他不好說,對他,那是絕對不會收了不辦事的。

  雷東寶回到韋春紅那邊,把士根剛給的介紹信交給韋春紅,不過,雷東寶很真心地跟韋春紅說:「這一年我不會跟你結婚,會連累你。」

  韋春紅看看介紹信,再看看雷東寶,輕鬆地道:「我不怕,我只懷疑你心裡壓根兒沒想跟我結婚。」

  「有些問題你想不到,別以為太簡單。」

  「我不怕,我只要你真心待我,就像今天一樣跟我說認真話,我死也值了。」

  雷東寶雖然不能明白韋春紅幹嗎對他這麼好,可心裡還是著實感動:「幹嗎死啊活啊,那明天就去辦了,禮拜天這裡辦幾桌酒,我要把幾個人請來。」

  韋春紅有些無奈地看著雷東寶,無奈地笑道:「這幾個是不是你不用結婚做幌子請不來的人?」

  雷東寶呵呵一笑,算是默認,沒覺得被揭穿有什麼不好意思,早知韋春紅眼觀六路,耳聽八方,機靈得很。韋春紅也沒法拒絕,心想未來她的飯店可能就成雷東寶犯罪現場了。她還能不知道雷東寶想要做什麼,猜都猜得出來。

  §1990年(5)

  楊巡的二期終於開業,他做了無數工作,才把原先食品日用品混雜的局面調整了,改為樓下食品樓上日用品。期間不知吵了多少架,而且還動用武力強搬。楊巡負責吵架,尋建祥負責打架,但兩人因此好一陣子晚上不敢出門,怕被人砸悶棍。終於全部搬好,雖然只是花了半個月,楊巡還是覺得跟度過漫長的一年似的,操心得即使是他那麼年輕的人,竟然也會冒出好幾根白髮。

  楊巡還在市場沿街屋頂鑲花邊似的做了一圈看板,那是他等火車經過上海北京看到的,在東北實踐過一次,如今照搬照抄,當中老大一塊就先給了他市場的聯繫方式。這圈看板發的意外財,讓楊巡終於可以在三期預算之外有了余錢,可以拿回家讓老娘還債。

  楊巡眼看最近幾天稍微有閑,就跟尋建祥商議擬訂最近幾天的工作計畫,讓尋建祥可以行之有據,他準備回家一趟,不想宋運輝打電話來問楊巡晚上有沒有空,一起吃飯。楊巡當然是滿口答應,都不問宋運輝有什麼事,也覺得到時尋建祥一起去也是理所當然。

  傍晚時候,宋運輝自己上來市場辦公室,看到兩個人就笑道:「大尋,你自己做飯吃。今天市規劃局長請我,我帶小楊過去看看,拿以前插隊老友名義讓楊巡認識認識規劃局的同志。小楊,你換好點的衣服,帶足名片。」

  楊巡狂喜,他的市場各方敲章時已經接觸過規劃局,深感這個部門之神秘魅力,沒想到宋運輝肯幫忙引見高層。連忙答應,轉出來時候已經煥然一新,頭上摩絲抹得頭髮絲絲縷縷,宋運輝看著覺得他像漢奸。

  尋建祥笑道:「現在好多人給小楊介紹女朋友,小楊現在頭面注意得緊,走出去看背影就是許文強。」

  楊巡只是笑,並不反駁。收拾妥當,與宋運輝一起下去,上了宋運輝自己開的切諾基。宋運輝上車就跟楊巡道:「大尋女朋友……你跟她說話方便嗎?」

  「方便,宋廠長有什麼話要我捎給她?對了,她戶口已經轉過來,準備跟大尋領證轉正了。」

  宋運輝略微尋思了一下,道:「她一個人來這裡,心裡可能不放心。你有機會跟她說一下,只要有大尋在,她在東海就沒人敢動她,我會逐步給她表現機會,一步步升遷。」

  楊巡立刻領會宋運輝的意思,點頭道:「她還小,不懂宋廠長跟大尋的交情,說話時的候也談起過她的擔心,怕東海的好位置不牢靠。大尋口風嚴實,不肯亂吹你們倆的交情,難怪她小姑娘胡思亂想。」

  宋運輝微笑,他還能看不出尋建祥看他平時這麼辛苦,不願拿小事麻煩他的意思。「我怕跟大尋說了等於白說,還是你幫我傳達吧,你把握一下怎麼說話,別嚇到小姑娘。還有順便也跟她說一下,別跟我太太提東海的事,沒事也別跟我太太走太近。免得她費心操心東海那麼大個攤子,也省得我上班是東海,回家還是東海。」

  楊巡至此才明白宋運輝為什麼單獨找他說話,不由笑道:「我贊同宋廠長的意思,家裡嘛,男人出來獨當一面,女人還是好好管好家養好孩子。女人外面做事太辛苦,我們能擋著,就讓她們歇著。」

  宋運輝心中暗笑,他說的話,哪天楊巡不是完全贊同而且找出贊同理由的,不過這種話倒也讓人聽著歡喜,楊巡有楊巡的本事。一會兒到了飯店,與東海其他幾個職工會合,大家與規劃局的和和氣氣吃了一頓飯。宋運輝如此介紹楊巡:這個小弟是我插隊時期認識的,當年我就住他家,彼此兄弟相稱。於是,規劃局的自然對楊巡另眼相待,但楊巡為此替宋運輝喝了不少的酒。因此楊巡第二天坐火車時腦袋還糊裡糊塗,但再糊塗他也算是個老出差,上去火車便逮住一個乘警,想辦法混到一張硬臥,便抱著錢倒頭大睡。他年輕,一覺睡醒,早又容光煥發,什麼事都沒有。

  睡足之後,他才有充足的腦力仔細回想昨晚酒席上面的閒談。這一回想,對神秘的規劃局立刻有了新的認識,運輝幫了他一個天大的忙。他當然清楚,宋運輝幫他只是舉手之勞,但對於他來說,他不能不記宋運輝的恩情,而他的報答,自然是著落在尋建祥頭上。

  因著楊邐的信,楊巡迴到家裡看到媽媽,自然是上下打量個仔細。赫然見媽媽臉頰一邊一團黑斑,看上去異常蒼老憔悴。楊母看到大兒子意外回來,高興得很,可也留意到兒子的反常,笑著問:「你看啥?媽臉上還描花不成?」

  楊巡不敢在媽面前胡說,忙笑道:「媽,你知道我突然襲擊來幹嗎?我來查你在家都吃些什麼。」

  楊母道:「還能吃什麼,地裡長什麼我吃什麼唄。老大,你這回又黑又瘦,臉色也不大好,很苦?」

  「總算結束了,三期已經結頂,等裡面再收拾一下就可以租了。媽,我這回帶來些錢,你把這兩個月到期的都還了吧。」

  「哦喲,好,好,我先給你做飯,晚上算帳。老大,竹園子裡捉只雞,抓那只公雞,還是你殺。」

  楊巡分明聽出媽媽「哦喲」一聲中濃濃的如釋重負,也不知是他被楊邐信中斥駡後過分留意了,還是媽媽果真如釋重負。他到後面竹園捉了公雞,知道媽得留著母雞下蛋。等他操刀放血做完,他媽也正好燒了一大木盆滾水出來給雞褪毛。楊巡拿筷子把雞毛大致劃拉乾淨,便掏出內臟清洗,雞殼子交給他媽仔細拔去細毛。

  楊母拔著雞毛,閑閑地道:「這回做完,總可以歇一陣了吧?你個人問題考慮沒有?」

  楊巡沒想到媽媽問起他的個人問題,笑道:「有幾個朋友給我做介紹,我先看看再說。三期還沒完,每天打仗一樣,空下來就是睡覺。昨天跟著宋廠長和市規劃局的人吃飯,才知道原來全市有那麼多各種各樣的批發市場準備開工,都是看著我這邊做得好,有樣學樣了。有什麼羊毛衫市場,輕紡市場,水果市場,食品市場,那麼多,以後不知道要分去我多少客流,我總得想個辦法才行,別讓他們趕上我。」

  楊母聽了又愁上了:「他們怎麼也不自己動腦筋想主意出來?這樣抄人家的,鬧得你追我趕的還能有個完?」

  楊巡笑道:「媽你愁什麼,我回頭跟人簽店鋪出租合同一簽就五年,這麼多店鋪都給我拴著,他們就是開個比我大十倍的市場,也找不到人開店。就是開滿店了也開不出好店,現在個人大批發商都在我那兒。放心,人是活的,隨時可以調整對策,有的是辦法。只是我得想辦法讓市場容下更多店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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